他从沉睡中醒来，睁开眼，便被一阵耀眼的白光刺痛了眼眸。
他翻了个身，趴在床上，被单和枕套都是素白的颜色，只是床板硬得像铁，硌疼了他的双臂。等渐渐适应了房间里的强光，他才起身下床，发现房间的四壁都闪着白光，天花板就是一个平面的光源。
房间里除了一张床，什么都没有。四壁白晃晃的，连个门都找不到。
这里是哪儿？
还没想出答案，他的脑袋突然疼得厉害，好像后脑勺里有张吃人的牙！
马雀双手抱住后脑，指甲恨不得掐破脑皮！疼痛持续很久才渐渐消缓，马雀镇定下来，他想起他叫马雀，是一个汽车工厂的流水线工人。他热爱工作，马雀想起他工作的场景，嘴角就忍不住扬起一丝微笑。
“多可惜呀！你今年才刚有二十岁，正是好年纪的时候，怎么就杀了人呢？”
马雀闻声看去，白色的墙面蓦地出现了一道方正的门，进来的警察面向倒是和善的。他今年得有四十多岁了，眯缝着眼，冲马雀举起一杯咖啡，语气惋惜，面带笑意：“来吧，马雀，睡醒了就交代一下，你杀人的经过和细节吧！”
说罢警察将门关上，墙面恢复平常，那道方正的门仿佛从没出现过。
“杀人？不！不可能，我不会杀人的！”马雀满脸疑虑：“这是哪儿？”
“这是警局的拘留室，马雀，你不会失忆了吧？呵呵。”警察把手里的咖啡递给马雀：“来，喝杯咖啡清醒清醒，然后把杀人的经过如实交代。我们可是有你杀人的铁证，负隅顽抗一点儿用都没有。”
“警局？不！我没有杀人，我不可能杀人！”
他抬起头来，以坚韧的目光与警察对视，不闪不躲。
对马雀来说，哪怕伤害他人就是一件十恶不赦的大罪，更别提杀人了！
马雀对这个想法坚定不移，好像来自他的意识深处。这同钢铁不能吃，鱼生在水里，日夜每天都会交替此类想法一样，牢牢扎根在他的意识深处。
“好吧，随便你了。”警察将手中的咖啡收回，仔细观察着这个棕发弯眉的英俊青年。接着他理了理马雀白色线衣的领口，声音里透着一股子惋惜：“你是否交代都无所谓了，说了你杀人这事我们已经找到了铁证。耐心等待死刑的到来吧，马雀，你确定没有什么要补充的？”
“我没有杀人！我要请律师，我要回家！”马雀想不明白他现在奇怪的处境，他只知道他没有杀人，他要回家：“我妈还在家里等着我呢！她眼睛不好，我不回去没人给她做饭！”
他绕过警察，走到警察刚才开门的地方，对白墙又推又踹，可白墙纹丝不动！
“开门，我要出去！”他大声讲。
“哦？你真的忘了你杀人的事情？”警察饶有兴趣地观察他：“告诉我你是做什么的，还有你眼睛不好的母亲是哪里来的？恕我直言马雀，你没有母亲。”
“我有！她的眼睛不好，我得照顾她！”马雀请求道：“我不可能杀人的，你放过我吧！我要给我妈做饭，我还得回汽车厂工作，我今天还要去医院检查身体，我每个星期都要去医院检查身体！我是一个好人，真的，我的同事和上司都夸我做事认真，工作勤快，我热爱我的工作，我要回家给我妈做饭……”
他不厌其烦地叙述着，好像多重复一遍，警察就会被他感动，放他出去似的。
“那你可真是一个乖孩子，可惜你杀人了。”警察走到马雀身前，拍了拍马雀的肩膀：“铁证如山！一个小偷潜入你家的时候毒瘾发作，闹出了动静，杀掉了你被惊醒的母亲，多可怜，小偷甚至不知道你母亲的眼睛不好。接下来你用厨房的菜刀杀掉了小偷，整个过程没有第四个人参与，所以马雀，你被判了死刑。”
“不……”马雀痴痴地摇了摇头，他突然安静了下来，愕然好久才苦笑着开口：“警察同志你们一定是搞错了，我怎么可能杀人呢？要知道——”
“或许你受了太大刺激暂时失忆了吧！但这阻止不了等着你的死刑，尽管我也为你可惜。”警察打断他，严声补充道：“所以孩子，接下来你没有工作，没有律师，没有母亲的探望！你母亲不在了，等待着你的只有死刑。”
“不，不……这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马雀的脑子里唯有这个固认的想法：我没有杀人。哪怕是在得知母亲被杀的情况下。
突然他的呼吸急促，整个身体开始不可自控地颤抖。
他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这样做，马雀只觉得脑子里有些异常的东西产生，这样做能让他舒服一点——他的拳头握得太过用力，滴在地上的鲜血，应是指甲插入手掌的伤痕处流出来的。
可即使如此，马雀依旧没有对警察的复述产生任何印象，甚至他在想——我不可能杀人了，绝不可能，即使小偷杀了我的母亲！
可……这会不会真的如警察所说，自己是因为母亲被杀，情绪失控才……
他不敢再想下去了。
他将拳头狠狠地砸在墙上，墙纹丝不动，手指断了几根。
他在几近崩溃的状态中怒视警察，沙哑着嗓子嚷道：“放了我，我得回去工作！我在汽车厂上班，我得工作，我不能旷工！我今天还要去医院检查身体，我每个星期都要去医院检查身体！我还得回家，我，我……”
他突然陷入了痴呆，好像一时无法接受，母亲已经死亡的消息。
和自己杀了人的消息。
警察推开马雀，掏出工作证刷在白墙上，门开了。警察大步走出去，在马雀回过神之前缓慢关闭。警察出去之后，眉头一下子紧锁了起来。
在拘留室外可以清楚看见里面的景象，警察将手中的咖啡扔进垃圾桶，回身看去，马雀已经恢复了正常。他的情绪还算稳定，笔直地站在原地，双目无神地盯着面前的白墙。外面的人看见这一幕，大多人都会产生马雀能看透白墙的错觉。
他嘴里还喃喃念着什么话，看嘴型是：我妈已经死了，我妈已经死了……
随后，他的眼角划过两行清泪。
“王警官，什么时候毁了他？”
这个被人叫做王警官的警察侧目，看见过来的人是下属常青，微微一笑，说：“不毁了，按照上面的意思，他们是要让马雀参加‘自由鸟’节目。”
“为什么？”常青不解：“要知道他可是——”
“诶！上面的意思，难道他们想的还会比你浅？”王警官打断常青，和蔼地眯缝起了双眼，语气温和道：“你跟我跟了多少年了？”
“额……才十一个月。”
这个入职不到一年的年轻女警打了个寒颤，要知道王警官露出这副笑里藏刀的表情时，给安排的事情绝不会是什么好事。
“十一个月啊！一个刚入职十一个月的新手，就接连破获了我城影响最恶劣的贩毒案和连环杀人案！”王警官欣慰地点了点头：“你天赋异禀，本来我还打算把你推荐给安全局工作，但毕竟你资历太浅，我再看好，怕也有不好听的声音啊！”
这老家伙又摇头叹息了起来。
常青绷着脸问：“说吧，这次又要我做什么？”
“一个很艰巨的案子，如果选择接受，意味着你必须放弃你的家庭、朋友、荣誉、生命、甚至是人性。”王警官毕竟惜才，话到此处有些动摇：“当然你可以选择拒绝，能执行这个任务的人大有人在，只是你……最合适。”
常青鄙夷地瞥了老家伙一眼：“你第一天认识我？这样有趣的事情，你认为我会拒绝？”
王警官没有再说话，他们俩紧紧盯着拘留室里面的马雀。
五分钟过去，王警官再次走向拘留室。
门开之时，王警官一脚将扑出来的马雀又踹了回去。他脸上挂着和善的笑意，走到马雀跟前蹲下来，注视着那张瞬间发了怒的脸，觉得有趣。
“孩子，你为什么生气？”王警官将脸凑上去：“是不甘心这样死去，还是恨不得要把那个杀母仇人再杀一遍？”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那样愤怒的一张脸，说出来却是这种话。
“来，告诉我，出去之后你有没有特别想要做的事情？”
“我没有杀人，我绝不会杀人！我要出去寻找证据证明这一点！”尽管马雀的心里已有些动摇，这是最让他感到痛苦的事情：“我还要回到汽车厂工作，我不能旷工！我每个星期都要去医院——”
“停！”王警官打断他：“现在，有个机会能让你恢复自由，活着离开警局，去把你眼睛不好的母亲安葬，回到汽车厂继续你热爱的工作，每星期去医院检查一次身体。你是否选择把握这次机会？”
马雀微微一愣，随后决绝地点头。
“很好，接下来我会安排你参加一个叫做‘自由鸟’的节目，你必须一直活下去，才能获得自由。”王警官起身，进行最后的提醒：“在整个节目过程中，你不得透露任何与案子有关的事情，否则我会引爆在你身体里安置的自爆装置，而你则永远也没办法回到汽车厂，继续你热爱的工作了！”
马雀没有一丝豪的犹豫，他站起来：“我会守口如瓶，节目什么时候开始？”
他没有杀人，所以他必须离开警局，恢复自由，并且活下去！
他心里有个强烈的声音在呼唤着他，这让他情绪激动，神智模糊，但意念格外固执：马雀，你有一个眼睛不好的母亲，你很爱她——但她死了！你是一个汽车制造厂的流水线员工，你尽心尽职，工作认真，你特别热爱你的工作！你身体不好，每个星期都要去医院检查一次身体！
你没有杀人！你得回去工作！
你得回去工作！
回去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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