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几个进出，异族骑兵已经所剩无几。最后的幸存者头盔上插着金色毛羽，裴寂便称之为金毛头。这位金毛头此刻不断后退，面如土色。
“饶、饶命……”
裴寂提刀逼近。金毛头在嘟嚷什么，他已经根本不在意。他用刀尖点指对方前额，然后是两肩、大腿、鞍袋。
“我需要你的头盔、铠甲、靴子……还有干粮和水。”
裴寂尽量模拟西北方言的发音。不管金毛头能不能听懂，总之意思领会到了。就算用鞭子赶着，恐怕也不能让他脱得更快。这个异族骑兵三两下把自己剥得只剩单衣，又从鞍后解下一个结实的大皮袋。
“给、给……”
金毛头慌乱地打着手势。恐惧让他呲牙咧嘴。头盔太小，裴寂随手扔掉。皮铠和靴子差不多合适，换上还挺暖和。服装也要入乡随俗。换装之后，他觉得自己不太会引人注意了。
裴寂收拾停当，嘲弄地瞧着瑟瑟发抖的金毛头，举刀说：“来！”
“不……不……我、不杀。”
然而，求饶无用。金毛头只好弯腰拾起一把刀，努力摆出防卫架势。他的手抖得太厉害，很不幸地自家划破了脸颊。裴寂见状一声冷笑，劈手扔出马刀。刀刃痛快地正中脸面。金毛头的鼻子和上唇怪异地分成两半。那张破碎的嘴巴勉强咧了咧，但挤出来的只有切开且耷拉的舌头。这个异族人摇晃了几下，仰面倒地。
手腕残留着淡淡疼痛。裴寂仔细看了看，只有一线淡淡的红印，并没流血。能扛住锋利的马刀全力一砍，肌肉的坚实程度远超想象。看来壶渊诀的秘密还有很多尚未发掘。茱苓教了他很多如何锻炼自己的窍门，他一闲下来就做。锻炼很艰苦，虽然只是简单的动作，却很费气力，几乎要榨干每一分体能。但进步是看得见的，每一天，他都觉得自己比之前更强。
灰毛脸的尸体脸朝下趴在沙里，裴寂靠过去。说时迟那时快，看上去死得不能再死的灰毛脸竟然迅猛绝伦地蹦起，拔腿就跑。别看他肩膀上还插着箭，跑起来却健步如飞。可惜没跑出几步，随即被一陀黑乎乎硬邦邦的东西击中后脑。灰毛脸抱头惨叫，倒地，全身缩成一团。裴寂不紧不慢地晃过来，手里一抛一抛，是半块干硬的羊腿肉。
“装死？”
“饶……饶命，爷爷饶命啊。”
“爷爷？”
灰毛脸以为裴寂在玩弄他，于是更加努力地磕头，大呼饶命。
“灰毛脸。”
灰毛脸露出迷茫的表情，指指自己，似乎在确认。
“灰毛脸！”
灰毛脸总算明白过来，连忙磕头答应。裴寂吩咐他去把死人身上有价值的东西都收集起来。异族骑兵的首领迅速表示了服从。尽管吊着一只手，干活却十分麻利。
彻底搜刮每一个死人之后，裴寂找到一些散碎的小块粗银，几串用麻线穿起来的圆形铜币。此外还有火油，火石与火镰，一张写着怪字的地图。鞍袋里的硬肉干多到扛不动，水袋也有满满的十几条。裴寂吩咐灰毛脸生堆火，烤些肉干来吃。这些肉咸而且硬，但他已经饿疯了，不管味道如何就吃了许多。
灰毛脸战战兢兢地缩在火堆边上。揭了皮护脸，他的脸黄瘦且肮脏。裴寂看看他，扔过去一块带肉的骨头。灰毛脸小心接住，一边偷窥裴寂的表情，一边小口地啃。
“最近的城在哪？”
“城？”
灰毛脸的汉语含混模糊，带着很重的口音。据他说，这不是他本族话，而是天上之都的语言。他学过一些，但也是半通不通。问起来历，他自称属于一个姓野利的游牧部落，是西塞军司属下沙海马军中一名游骑。
裴寂并非历史科班出身。野利部落，西塞军司，沙海，一个个都是陌生的名词。
“天上之都？你是说昆仑？”
灰毛脸露出恐惧的神情：“不可直呼天上之都的贵称，不可、不可。”
裴寂心想这是个下级士兵，问也是白问，不如睡觉，于是吩咐：“取皮索子来！”灰毛脸在鞍袋里翻出根牛皮索，很乖觉地自己先把脚捆上。裴寂哈哈一笑，心想你倒识趣，于是捆了他双手，扔在沙地里。
第二天一早，裴寂睡到自然醒，伸了个懒腰才爬起来。看见灰毛脸翘着腿趴在沙地里，他也没在意，伸脚踢了踢对方屁股说：“起来！”
灰毛脸毫无反应。
裴寂这才觉得有些不对，把灰毛脸翻过来一看。这人口鼻里都是沙，竟然活活闷死了。再细细搜检尸体，发现他指缝里夹着一截铁片，已经锯开了大半的牛皮索。前后连起来一想，必然是趁自己睡觉，想要割断皮索刺杀或走人。也许是动作大了，翻身埋在沙里，越是挣扎，脸越是埋得深，就此憋死。
想想昨天晚上灰毛脸诚惶诚恐的卑微相，裴寂不觉感叹：也是个有心计的人哪。
人全死完，向导又没了。好在有张地图，虽然上面的字看起来繁复得让人头大，但地形总是不错的。从一片打了许多麻点，最像沙漠的地方慢慢向东，一根细小的线曲折地穿过沙漠，连到一个墨圈。圈旁标注的怪字虽然不认识，但总归知道那是个城市。
这些骑兵的马都训练有素。虽然主人死了，并不跑散，都聚在一起，等着有人来带它们回营。裴寂选了匹最壮健的，把毛皮火石淡水肉干等等必要补给都挂上，再挑出两口好刀，左右各挂一柄。此时清晨的阳光照在他脸上，和煦而明亮。他吃饱喝足，又得了充分休息，精力充沛，对前方未知的旅途也充满期待。
“茱苓，”他说，“不管这是什么地方，我一定会找到你。”
太阳升起又落下。有了地图，前进速度快了许多。晚霞第二次出现在天边的时候，他见到了那个遥远的城市。它曾经只是地平线上一片小小剪影，如今却真实地出现在他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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