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口堆了好几千等着过河的老百姓。一看打起来了，还是打官军，纷纷围观。有头脑不清醒的甚至喊出“造反了！造反了！”的口号，旋即被知道轻重的同伴按翻。
一片大乱中，林宝鹤立鸡群。他扫了地上呻吟哀嚎的禁军们两眼，笑着走向栾华。
栾华气得手颤，强忍着说：“林宝，当年灵宝派和上清派争道统失败，那也是上一代的仇怨。至于你脸上的伤，我承认当年没分寸，为争胜负下手重了些。但也是公平比试，两家掌教都在场的。你现在仗着拳头大，便不依不饶地计较，合适吗？”
林宝一脸得意：“说得好，就是仗着拳头大欺负你。这花花世界，胜者为王！”一面说，一面脚步丝毫不停，“我们灵宝派传承千年，论底蕴何曾低于你们上清派了？这天下道门总管的宝座，你上清掌教坐得，难道我灵宝派的人便坐不得？”
此时栾华已经下了马，面沉如水，缓缓抽出道剑。她只是筑基一层的修为，比起林宝明显逊色。但这时已被人逼到绝地，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单比剑术，栾华还是有一点信心。掌教说她天资不厚，修炼上想要突破很难，但悟性堪称上清宫第一。门派里收藏的各路典籍，她看过就懂，一练就会。若非如此，灵宝派的大天才林宝也不会在比剑时折在她手里
道术者之间的比斗，和刚才一边倒地殴打禁军士兵又不一样。虽然还不至于要分个生死，但肃杀之气却已渐渐弥漫。
铮！双剑在空中交击。只是一瞬间，两人已经交换了十余次方位，攻守六七回合。围观群众只能看到两个虚影飞来飞去，根本看不清人。渡口前的空地上就像遭了龙卷风。两人战到哪里，哪里的竹棚、桌椅、箱笼就被撕的粉碎。还好他们都留了些分寸，很默契地没有伤人。不然地上恐怕就是数不清的胳膊和断腿了。
这就是道家炼气士？可怕……
河渡口都头这才意识到自己招惹了一个多么恐怖的豪客，不由得摸摸脖子，背后冷汗直冒。看来只带山东山西两个还不保险，最好把他们的师父也雇来，不然迟早被过路的豪客一把捏死。他心头想着，默默祈祷栾华能赢，否则那阴阳怪气的小人若是找他算账，却如何吃得消？
剑击声密如骤雨，忽然铿锵一声，场中两人骤然分开。林宝气定神闲地站在原地，栾华却连退数步，身形摇晃。
河渡口都头看得心头凉了半截。完了，他想，要被那恶人找后账了，我要写一个惨字……
栾华紧抿双唇，嘴角处微现血迹：“纯比拼剑招，你赢不了我。”
林宝志得意满地一笑：“没错，你剑术比我更精。上清宫的剑术传承千年，确有不凡之处。但那又怎么样？像你这样的温室小花，别说才筑基一层，便是跟我一样有了筑基三层的灵力，也照样玩不转生死搏杀。兵者毫隙必争，你那手如豆腐一般软，焉能胜得了我？”
河渡口都头更害怕了，偷偷地往后缩。就在这时，林宝忽然扫了他一眼。只是一眼，已经吓得他双腿发软，眼看着就要跪下。
一只手从后面扶住河渡口都头的肩膀，有力地撑住了他。一个声音响起，低沉浑厚，听着就让人安心：“这位将军，只要给我一百两银子，我就替你挡住他。”
“挡住我？你是谁？”
林宝将冷酷的笑容一收，目光锐利，直盯着河渡口都头后面的人。
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们也纷纷转过头去，只见都头后面立着一条大汉。头戴竹笠，身穿过膝的连环铠，背后扛着一柄大得不讲理的巨剑。这人是谁？当然是裴寂。
“你是谁？”林宝问了第二遍。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有种不太好的感觉。刚才这人一直骑在马上，不知何时下了马。看他一身盔甲很旧了，修修补补，多半是个流浪武士。这样的人哪里在他眼里？若不是主动跳出来，他连问都懒的问。
然而裴寂并不理睬林宝，只管问那河渡口都头：“一百两！只要一百两银，我便替你接下这麻烦。你只管站在这，保管他伤不到你。若是掉了一根头发，算我这笔生意做砸了，倒赔二百两雪花银，如何？”
河渡口都头哭笑不得，本能地觉得不靠谱。连上清宫真人都打不过，你算那颗葱上的须须毛啊？但人落在困窘时，哪怕看见根稻草也要抓住。一百两银而已，总比掉胳膊掉腿掉脑袋好吧。“好，就一百两！给我挡住他！”
若是裴寂上来就挑衅，林宝或许还不会这么愤怒。但对方根本不搭理，只管和那个禁军小军官讨价还价，这无视的态度让他怒火中烧，言语也变得锋利起来：“想挡住我？真是癞蛤蟆打哈欠——你好大的口气！”
裴寂抬起眉毛，瞧了林宝一眼：“你不是我的对手。”
这话毫无修饰，平平淡淡，就像在陈述“天是高的，地是大的，云是飘的”一样。但大实话偏偏最能伤人。林宝脸色突然变得阴沉，眼中竟然露出杀机。
一个没了宗主照拂的落魄武士，说得难听一点，没了剑跟路边的乞丐差不多。这种人为了钱什么都干得出来，毫无心性可言，与大道天生无缘，凭着有点蛮力，接点杀人换钱的脏活糊口。就是这么一个不堪的家伙，居然口称：“你不是我的对手？”
“今天就是你的祭日。我要砍了你的脑袋，丢到洛水里喂鱼。看看到了那时候，你能不能口出狂言？”林宝的脸黑得滴水，将手中道剑一引，示意裴寂上前。
裴寂摇摇头，也不拔剑，空着手走到林宝面前：“放心，今天不是你的祭日。一百两还不够让我杀你，最多也就是打掉你几颗牙而已。”
“大言不惭！”
“那你出剑啊，”裴寂拍拍脖子，“朝这儿砍，用力，别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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