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裴寂回答。黑暗中，他悄悄地拍一下栾华的手，低声说：“松开，不然就真有事了。”
栾华的脸红得滴血。幸好这里够黑，弥漫的雾气遮挡一切，谁也没发现。“你……你刚才没有中暗器？”她悄悄问裴寂。
“什么暗器，不过是陶罐的碎片而已，”裴寂拿一块碎陶给栾华看，“喏，根本没有锋口的，最多疼一下。”
听他说得轻描淡写，实际上后背出了一溜冷汗。刚才那骷髅合身扑来，剑在空中旋舞，攻势凌厉无比。然而身后就是栾华，又没法翻滚躲避，没奈何只好硬挡。记得第一天导师就教过，咒剑士攻强守弱，切忌和人正面硬战。他犯了一个几乎是新手才会犯的错误，幸好对方力量较弱，这才侥幸获胜。生死之间，差距只有头发丝那么一点。运气不好，躺在地上的就是他和栾华。
然而的确是好剑法。，那一剑劈面而来，轻如飘飞尘沙。裴寂游历诸国，从未见过如此轻逸狠辣的招术。昆仑独臂行者到底是怎样的剑士，只剩骨架也能使出如此凌厉杀法。壶渊诀……他回味着这个听上去就很玄奥的名字，不觉神往。
“前面就可以离开这一层了，”茱苓说，“下面是第六层、杂役们居住的地方，骷髅很多。尤其要注意的是，那里有很多刚才那样的独臂行者，其中还有几个精英。最可怕的是一个逃出囚牢的火魔。当年它杀了很多工匠和塔里的卫兵，是塔里最可怕的妖物之一。”
她的声音带着鲜明的畏惧，情绪很少如此明显。
“我们打得过那火魔吗？”裴寂问道，“它和楼上的四象武士谁厉害？”
“四象武士是为了镇压塔中妖物而制造的，当初肯定比火魔厉害。但现在可不一定。这么多年，那火魔吞噬了无数妖物。它越来越可怕了。”
“似乎很危险，那怎样才能打倒它？”
“打倒火魔……”茱苓想了好一会儿才说，“只有一个办法，或许能行。镇魔塔每一层都有叫做灭魔箭的大机关，专门为了脱困的妖魔准备的。说是箭，其实有腿那么粗，箭头用黑钢制造，渗入了对妖物的诅咒。火魔也挡不住它，只要中箭绝对会被杀死。”
裴寂很熟悉这种最终决战兵器。一般而言，它们都有个致命缺陷。“听起来好像只能使用一次。”他说。
茱苓的回答更悲观：“或许连一次也用不了。镇魔塔破灭的时候，灭魔箭早就被用掉了也不一定。那机关发射一次就必须重新灌注灵力。现在么，怕是没人能给它灌注灵力了。”
这简直就是赌命，把所有筹码都押在一个几千年前的机关上。万一已经被用掉，万一机关被老鼠啃坏，万一里头有什么机构生锈……几千年的时光，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裴寂摇摇头，换了个问题。“万一打不过，怎么躲开它？”他似乎并不太期待从茱苓那里得到满意的回答。
“或许可以引它坠入岩浆，”茱苓提出了一条新思路，“第六层有个洞，一直砸穿了地底，下面全是火。那个洞很深。虽然火魔不一定怕火，但它绝对爬不上来。”
“就不能绕开它，直接到下一层去？”
“恐怕很难。它身上的火能让黑雾退散，所以看得很远。它又特别喜欢吞噬其他妖魔，看见任何会动的都扑上去。我根本不敢靠近它，从来都是躲得远远的。”
曹启宗提议：“我们还是先找个地方休息吧，今天走得挺远了。”
这建议得到一致赞成。正好前面不远有个安全点，位于高台之上，四支火炬照亮了十丈方圆。想上高台，必须通过一条狭窄台阶。只要安排一个守卫，骷髅就不太可能爬得上来。镇魔塔里步步凶险，很难找到这样可以安心睡觉的地方了。
没一会儿，篝火架了起来。醋布汤的香味再次飘起，热气腾腾。
同一时刻，两个道士加一名侍卫指挥使的队伍也在前进。他们走过跪在地上的黑铁傀儡，检查了那些散落在地上的妖物尸骨。在镇魔塔入口的大坑前，林宝正要下去，却被秦鹏阻止。这位禁军指挥使开始寻找暗记。他绕着坑边走了一圈，没有沿着台阶走下去，却走向那个最高大的巨石人脸。
“这里才是入口。”他向两名道士招手，示意他们过来。
指挥使秦鹏检查过巨石人脸旁的暗记，对道士林宝说：“要在这里跪下，”他指着人脸前的一处凹坑，“跪下念出祷词，这个……‘坚强之人，孤身前行，重任在肩，至死不渝。’低声念出来就可以。”
暗记只是一排简短的奇怪符号，难为他竟然能看出这么多东西。
林宝倨傲地瞥了秦鹏一眼：“你自己为什么不念？我可不是随便让你使唤的人。”
秦鹏气得脸颊抽搐，顺了一会儿气才说：“下官听说，这里的机关只有身具灵力之人才能开启。之前探索过好几次，都是随行的道士负责机关。下官当然可以念，但恐怕念了也没什么效果。”
这话有理有据，林宝也没办法反驳。王姓道士瞧了林宝一眼，漠然说：“你就念吧。难不成还要老夫亲自念？”
林宝似乎对王道士有所忌惮，略微犹豫，终究还是跪下去念了。没过多久，地面渐渐开始震动。巨石人脸上陆续有灰白石块掉落，露出漆黑的眼睛。“你是谁？”它的嘴一开一合。周围再度响起低沉回应，“谁……谁……谁……”
“我是谁？”林宝呆了一呆，“我乃灵宝派掌教之孙……”
巨石人脸毫无反应，黑洞洞的眼睛死盯着他。
秦鹏摇摇头，凑到林宝耳边说：“照我说的念。”
林宝瞪了秦鹏一眼，终究没反驳。
“我是被时光遗弃之人，”秦鹏轻声念道，“我是黑暗中的灵魂，我是等待拯救的落难者。待旧日成灰，新世界诞生，我将浴火重生，将希望带回这里。”
他说一句，林宝就照着念一句。念完之后，巨石人脸说：“去吧。”将脸变成高大的方洞。
门再次打开，黑洞洞的甬道笔直向下，等待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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