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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是冷硬的阴蓝，寒风苛酷凛冽。
裴寂毫不在意窗外密密层层的落雪。他仰头望天，评价道：“雪不算大，你觉得呢？”
他用一种聊天的口气跟立在身旁的茱苓说话，但茱苓似乎并不想回答。她避开裴寂的目光，望着远处硝烟弥漫的城墙。
“栾华是个缺点很多的小女人，”裴寂忽然开口，“她性子急，容易生气，笨手笨脚……但是，她笑起来的时候还是很可爱吧？如果说这城里有那么几个不该死在北虏手里的人，那么她无疑应该算一个。”
茱苓不安地动了一下，没有接口。
“我知道现在去救她没有好处，而且很麻烦，”裴寂摇头叹气，“那就看着她死在那座城门上吧。乌里温人都是些没开化的野蛮家伙。他们从来不洗澡，浑身又脏又臭，一开口能把人熏个跟头。栾华虽然也有把不错的剑。你知道，我把林宝的祖传宝剑送给她了。但那把宝剑也护不住她。她会被那些野蛮人按倒，扒掉衣服，当成战利品扛走。那结局，或许比死更惨——”
“去吧。”茱苓回答。
裴寂脸上露出迷惑的表情：“你说什么？等等，你不反对我去救她了？”
茱苓指了指冒烟的城墙。“再不去就来不及了，”她说，“护卫法台的士兵已经死得差不多，大部分都逃走了。既然你决心要救她，那就去吧。”
战斗仍在继续。显然乌里温人大占上风。他们源源不断地越过城墙。南梁士兵被迫退守城脚，借助一些民房掩护，拼死抵御。城门不知何时也被打开了，厚重木门向两边敞开，粗大的包铁木闩掀到一边。浑身重甲的蛮族骑兵挥舞着狼牙棒，正耀武扬威地冲进来。他们的装备具有典型野蛮人特色：粗重且规格不一。硬皮甲和镶钉皮甲，少数铁环甲，五花八门的武器——钉头槌，宽刃弯刀，甚至套索。
乌里温人的战术有些问题。离开城门附近一小片开阔地之后，他们混乱地拥挤在几条狭窄街道上，失去了冲击所必需的速度。这些骑兵一面笨拙地清理塞满道路的各种杂物，一边用小得滑稽的木质蒙皮盾牌遮挡两旁倾泻而下的箭。很多倒霉鬼和他们的坐骑就这样全身插满箭死去了，也有不少死于杂物间冷不防刺出的一根长枪。看来他们并不熟悉巷战。
南梁士兵使用各种弓弩反击。有的射速很快，有的威力不小。一顿箭雨成功地杀死了上百骑兵，但并不能遏制对方的势头。那些野蛮人已经血贯瞳仁，根本不畏惧死亡。中箭也无法阻止他们前进。不止一个人随手折断箭杆，继续向前冲锋。至少需要七八支箭才能击倒一个野蛮人，还不算那些被铁甲和手盾挡开的流矢。
城楼上，一个头戴古怪长尾毛皮帽子的首领正在发号施令。随着他的手势，打着黑旗的乌里温士兵沿城墙快速展开，居高临下对南梁士兵射箭。这是个非常聪明的战术选择。虽然不能立刻突破街道，但只要占据城壁，后援不断涌上，根本就是不败的局面。
裴寂赶到城门附近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画面。他盯着那个蛮族首领看，后者立刻注意到他，大声对身旁的随从嚷了几句，似乎在询问。
非常奇怪的语言，声调短而急促，难以区分抑扬顿挫。在裴寂看来，这是明显的蛮族特征。可能是被他漠然的态度刺到了，蛮族首领表情愤怒。但随从们拼命地拉着他，不停地解释。首领一面听一面不住地打量过来，眉目间惊怒荟萃。首领握刀的手抓紧又放松，似乎在努力压抑情绪。最后他扭头向城外喊叫了几句，似乎在召唤谁。
似乎是呼应首领的召唤，城门外忽然响起一声嘶鸣。裴寂望向城门，眼前一团黑影裹着风声扑来。那黑影飞速接近，渐渐显露模样。竟然是一匹黑色巨马，驮着一名异常壮硕的蛮族武士。武士的面目裹在皮护脸里，只露出精光暴射的一双眼。他手持一根巨大的长柄钉头槌。所有蛮族士兵都自觉为他让开道路。他们望着他的眼里有无比崇拜的狂热。
蛮族武士的长柄钉头槌自上而下猛砸。配合着黑马冲击的力道，如此粗重的兵器，竟然也带出刺耳的呼啸。但裴寂毫不在乎。他懒懒地保持着扛剑在肩的架势，直到对方的槌头已经快碰到脸，才扭了扭胳膊。
半截巨剑就像活过来一样从裴寂肩头跳起，贴着黑马的头向上斜飞。粗铁槌头被干净利落地拦腰一分为二。剑锋毫不停滞，继续切开黑铁环甲，咬进血肉。刚才还威风凛凛的蛮族武士闷叫一声，从马上跌落——只是上半截。失去半个主人的黑马向前跑了两步，又茫然地圈回来。这时它背上的下半截也跟着滑落，甲裙下露出的大腿筋肉还在一跳一跳地抽搐。
裴寂伸手，攥住黑马缰绳。坐骑的脖子被他猛力一扯，不得不低头。裴寂看准鞍镫，抬腿翻身骑到它背上。那一刹那，他感受到身下坐骑的强烈情绪，包含着惊恐，愤怒和不甘。他收拢双腿，把缰绳挽紧。黑马虽然竭力反抗，但在裴寂的怪力面前只是挣扎了几下便老实，不再乱蹦。
啊！啊！啊！
城楼上下，围观裴寂杀将的成百上千黑旗兵突然齐声大吼，声调悲痛苍凉。十几名靠在前面的黑旗兵把手中长矛对准裴寂投掷过来，被他轻描淡写地一一削落。攻击到此为止，没有人再敢上前。
城门左近一时变得寂静之极。裴寂用长矛戳起将领的头颅，将其切下并扔向黑旗兵。一个兵士默默地捡起怒目圆睁的首级。他脸色发青，疯狂流泪。能让士兵如此悲痛，这个将领在军队里一定很有威望。
黑旗兵不再动手，慌乱地退回城墙。按裴寂判断，他们应该是吓傻了。街垒后的南梁士兵放任他们的敌手后撤，并未追击。
PS：抱歉今天有点晚……明天二更送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