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仆人一溜小跑出去，很快带回一个男人。他骨骼粗壮，看得出曾经苦练武功，但如今却是一副病恹恹的模样，瘦得骨头上包着一层皮，似乎一阵风就能吹倒。但他的武功底子还在，目光锐利如剑。他扫了全场一眼，目光在裴寂身上稍作停留，然后转身向何太尉拱手躬身：“见过太尉。”
“免礼，”何太尉一摆手，对裴寂说，“给先生介绍一下。此人乃是我禁军中一位教头，名叫曹启宗。上次探索遗迹，便是他领头带队。陛下对他寄予厚望，可惜最后竟是一无所获！哼！手下折个精光，孤身一人逃回……若不是还想听听那遗迹内的见闻，依着军法，此人早该斩首！”
曹启宗微微低头，没有求饶也没有辩解。裴寂瞥他一眼。这汉子背脊挺得笔直，颇有骨气的样子，沉默中带着浓重如墨的悲哀——想必是个有故事的人。
何太尉对曹启宗颇不客气。身为梁朝最高军事长官，麾下的教头只怕比海边的沙子还多。“给裴先生讲讲你在遗迹里都看到些什么，”他吩咐曹启宗，“细细讲来，不要有一点遗漏！”
“在下无能，枉送了许多袍泽的性命，”曹启宗阴郁地说，“那是人最多的一次，也是禁军折损最惨的一次。我带了二十五个人出发。副将是“白袍银枪”林柏，还有十五名亲兵，加上重金招募来的东瀛忍者血茉莉、南蛮武士‘火山’王虎，以及那两人的几个随从。亲兵都是禁军中选出来的好手，个个精通武艺。二月十二那天早晨，我们深入遗迹，一直很顺利。”
灯火轻轻跳动，裴寂端坐榻上，聚精会神地听着曹启宗的叙述。
“按照预先安排，我们从长生门入城，穿过大校场，在白帝的祭殿宿营；第二天一早出发，经过平安大道，从北面绕过圣泉山，最后在勾陈天坛宿营；第三天早上出发，进入这次探索的最终目标——镇魔塔。”
裴寂举起一只手：“曹将军，且等一等。你提到的这些地名，我都是第一次听说。”
何太尉将询问的目光投向栾华。女道士咬了咬嘴唇，辩解说：“本来想一路上替裴先生解说那遗迹内地形的，但我们遇到一群埋伏在半路的北虏武士，后来又被黑山马贼追击，最后还冒出来一个高野山的和尚暗杀者……总之，诸多变故，急着过河回京，实在没时间。”
她掩盖了裴寂在路上诸多不务正业狗拿耗子的行为。例如杏花村的狼妖，路边小屋被毒死的生员。
曹启宗茫然地瞧过来，不知道是否还要继续讲下去。何太尉摇摇头，对栾华说：“那就现在说吧。时间不多，尽量言简意赅。”
于是栾华开始给裴寂上补习课，内容是上古昆仑遗迹的来龙去脉。
传说中，上古时代由神人统治这世界。他们居住在巨大的空中都市——昆仑之中，将大地上的人们视为奴隶。他们拥有强大的力量，无所不能。地上的人无数次试图推翻他们的统治，全都失败。这助长了他们的骄傲，最终导致他们的毁灭。
“到底是怎么毁灭的？”裴寂问。
“没人知道。总之，昆仑从天空坠落，碎成无数块。它们砸到神州大地上，形成了一个个遗迹。这次探索的遗迹是其中很大的一块。它隐藏在绵延无尽的山脉之中，其中有数不清的珍贵秘宝。之前的探索证明，这块遗迹是昆仑浮空城比较核心的部位，应该是昆仑天帝最爱的一座离宫。典籍中曾有过对它的描述，说‘金城玉宇，香花宝树，有四季不谢之花，万载长生之果’，这里还是昆仑天帝试验法术和镇压域外天魔的地方。镇魔塔里存放着非常多的法器，雷火秘卷就是其中之一。”
裴寂听到了一个熟悉的词汇：“域外天魔？你是指那些从异域潜入我们世界的妖魔吧？”
世界并非唯一，早在裴寂还很小的时候，引他入门的导师就已经传授过这个概念。在浩瀚的时间与空间中，有许多其他的世界与我们擦肩而过。不同的世界偶尔会相遇，时空会互相渗透。异次元的生物会落入我们的世界。它们带来异世界的力量，充满神秘和危险。
栾华点点头：“是的，正是那些来自异域的妖魔。昆仑城的一个重要职责，正是不让这世界被妖魔侵袭。所有捕捉到的妖魔都被送到各个镇魔塔中禁锢。密县遗迹里的镇魔塔，是其中最重要的之一，被许多典籍提到过。典籍中明确记载，当大地发生叛乱，昆仑大帝就会授命他的将军出征，并授予雷火秘卷。凯旋归来之后，那件秘宝又会放回镇魔塔中供奉，威慑那些被禁锢的妖魔。”
这么一说，事情大致就明白了，但裴寂仍有顾虑。“你们打算潜入昆仑大帝镇压妖魔的地方，拿走他用来威慑妖魔的秘宝？如果被镇压的妖魔跑掉了，恐怕不是什么好事吧？”他见过许多类似的蠢事。人们为了贪图秘宝而打破封印，最后总是自食其果。
“恕我直言，妖魔早就已经跑出来了，”曹启宗忽然插了一句，“如果不是那些逃出来的妖魔，我那些兄弟也不会死得那么惨。”
“曹启宗，”何太尉不悦地说，“此时轮到你说话了吗？我让你开口，你才能开口。从军这么多年，连一点规矩都不懂？”
一番训斥，曹启宗被骂得哑口无言，只好双手一拱，深深唱个肥诺。自从进殿，他就一直站在中间。何太尉故意不叫人看座，摆明要晾着他。裴寂栾华都有座席，几案上摆着糕饼酒水，有吃有喝。唯有这位禁军教头孤零零地站着，面前一杯白水也无。看见他高大而瘦弱的身躯佝偻着，心中不免平白生出一丝凄凉。
裴寂是个见不得好汉子受折辱的人，同情油然而生。他倒了满满一杯酒，走过去递到曹启宗手里：“将军不用着急，先润个嗓子，慢慢地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