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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馨墨低头想了一会，点头说：“有道理。那我们还不赶快去救她？”
“你很疲惫了，总得休息休息，吃点东西。我倒是可以一个人去，但你多半又不放心。”
“你倒是了解我。但你不担心她吗？”
“完全不担心是不可能的，但乌里温人应该不会轻易动她，我有把握。”
唐馨墨挑了挑眉毛：“哦？怎么说？”
“没事的时候，我读过一些关于乌里温人的记载。这个北方渔猎民族非常崇敬巫医，他们称巫医为萨满。在乌里温人的族群里，萨满地位非常尊贵，仅次于酋长。而栾华这样会使用法术的道士，在乌里温人看来，她就是南人的萨满。根据我对他们宗教的了解，这样的俘虏会受到优厚款待。在没有彻底击败一个民族之前，乌里温人绝不会伤害那个民族中主管祭祀的人，以免触怒对方尊奉的神灵。他们击败北魏之前，把抓到的僧侣都好吃好喝地养起来，直到攻陷北魏上京，确定北魏已经无力翻身为止。”
“那击败对手之后呢？”唐馨墨追问。
裴寂瞧了她一眼：“结果不太好。他们会把所有祭祀者送进密林，在那里举行一个祭神仪式，把这些养起来的家伙统统献给乌里温一族的神。他们相信，通过这个仪式，他们的神在天上也会胜利，会吸收对手的力量，更加强大，更能保佑他们。我不知道具体的祭神仪式，但在那个带地图的将官身上搜到了这个，”他掏出一卷裹得很紧的黑牛皮，展开给唐馨墨看，“这些东西就是举行仪式用的。”
牛皮里面的工具堪称极尽人类在残暴方面的想象力。带钩的尖针，锋利小刀，可以锁紧的钳子，用牛筋搓成弦的钻头……如果这些都用在活人身上，那个人一定恨不得早点死掉。
“我们得赶紧把她救出来。”唐馨墨斩钉截铁地说。
平明初晓，天边露白。
汴京城被层层包围。城外十里地都是黑旗飘扬的军营。铁甲骑兵纵横来去，见人就厉声喝问。也许是为了防备城内再有逃出的兵民，警备极其森严。
唐馨墨牵马躲在树林里，细白的牙齿紧咬着。“乌里温骑兵太多了，”她恨恨地说，“难道只有等晚上潜进去？”
裴寂说：“我这就下去，让他们放行。”
唐馨墨不回答，看过来的眼光就像打量一个白痴。
裴寂摇摇头，下马徒步出林，沿山坡往下朝金营去。唐馨墨没想到他真去了，一踩鞍镫跳上马背：“回来！”她不敢大声呼喊，但裴寂早走得远了，哪里听得见？
“呆鸟，自要去送死。”唐馨墨气急了，一马鞭把身旁的树叶抽得乱飞，“还以为他是条好汉，没想到脑袋坏的！”
远远已经可以望见乌里温骑兵营房上空飘扬的黑旗。这些蛮族在牛皮帐篷外立了几个木架充作哨塔。营地外围有一队队游骑兵来来去去。裴寂单人独行，又穿一身乌里温骑兵的黑甲。哨塔上的卫兵起初并不在意，直等他走到门口，才用土话喝问几句。
裴寂不回答，只笑了笑，从背后抽出巨剑。他提着古怪的断剑，长得又完全不像乌里温人。哨塔上几个弓兵就算再傻，也知道苗头不对了。他们呜呜地吹起牛角号，又对准裴寂放箭。裴寂越过哨塔，一剑横砍，把碗口粗的大木柱砍成两段。哨塔失了支撑，摇晃两下，如垂死的巨人般轰然倾倒。弓兵们慌乱地狂叫，被木头砸得血肉模糊。
兵营深处有呜呜的号角声应和。一队队骑兵从营房后面涌出来。这些都是全副武装的，随时准备作战的精锐。黑铁重甲护住全身，只露双眼。裴寂策马迎向如一堵铁墙般平推而来的乌里温人。在他马头前方，枪矛如林。
一个头戴黑铁兜鍪的骑马武士迎面而来。他全身披挂沉重的鳞片铁甲，铁甲下面又露出黑色皮甲。裴寂仔细地观察着他，发现对方手中那杆粗大的四棱铁椎枪很眼熟，只是枪杆从素木换成了粗铁。
“兀术先生？”裴寂微笑着打招呼，“又见面了。”
铁兜鍪下隐隐传出兀术咬牙切齿的咒骂。虽然看不见他的脸，想必此时一定是怒火朝天。
“你是谁，”兀术操着生硬的汴京官话，“你来干甚？”
“我有一个朋友落在你们手里，如果你们交出来的话，”裴寂瞥了一眼围过来的骑兵，“我就不必杀人，这对大家都好。”
兀术半天不说话，发了一阵子呆，然后仰天哈哈大笑：“哪里来的疯子，你大约是活够了！俺倒要看看，你怎么杀俺的儿郎。”他勒马后退，枪尖往前一招：“杀！”
一名黑甲骑兵横枪跃马，当先冲撞出来。他似乎习惯了打头阵，平端着沉重的铁枪，迎面突刺。裴寂原地不动，简单直接地挥剑砍落。壮硕且披了生牛皮马甲的战马被一剑腰斩。半截连胸的马头还踉跄着往前挣了几步，这才软软地倒下。铁枪插入土里，后半截仍握在骑者手中。那只手紧抓枪杆，却从肩膀断开。
“好冷……”
骑者茫然地喃喃自语。不过是用北地民族的土话说的，裴寂完全听不懂。裴寂好奇地望着这个骑在半截马上的人。只见他脑袋掉下来，在马鞍上弹了一下，然后无头的尸体和半截死马一起倒地。
“一根很不错的铁枪。”裴寂赞叹道，把剑插回背后。他抓起铁枪呼呼地挥舞几下，被枪尖虚划过的一个骑兵头盔迸裂。“我还是用枪吧，”他宣布，“剑太浪费。”
黑甲骑兵们并不畏缩。他们来自北方，见过无数屠杀的场面。些许流血不能吓倒他们，反而更加激起战意。这些凶悍粗壮的蛮族们嗬嗬地叫嚷着，将裴寂密集包围。裴寂毫不畏惧，抢过一匹马，以便更好使用长兵器。
这是一场前所未有的屠杀。每个人都看到了这么一幅奇异的景象：无数枪尖的残像密布在裴寂和战马周围，仿佛他身处一个遍布铁刺的圆球之中。飞溅的碎骨和血肉似乎连天空也洗成红色。黑甲骑兵机械地前冲，被捣碎，后面的再涌上。他们前赴后继，勇气可嘉，但没人能靠近一丈二尺之内，那是铁枪划下的死亡之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