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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小时以后，宋瑾疲惫地回到了招待所里。
莫教授已经被抓走了，安排在招待所外面监视的学生也因此离开，他总算可以大大方方地从正门进来了。
宋幽正坐在床上抱着笔记本电脑修片，看到他惨绿的脸色，似乎觉得很好笑：“你好像累的杀了几十个人似的。”
宋瑾往床上一倒，都没有力气跟他斗嘴了。
剧院的事情结束以后，他跟苏暮夜又被带到警局去做了笔录。莫教授多年的罪行不是小事，既然这么多资料都掌握在了苏暮夜手里，连贺院长都不得不摆正姿态，告诉赵局长这次一定要严查，绝不姑息。
然而，莫教授年事已高，据说在审问的时候就出现了中风的症状，只能暂时作罢，赶紧连夜送医院。
他的私人情况，学校的情况，案件的情况……好多事情都堆积在一起，估计没几个月是处理不完的。宋瑾本以为扳倒莫教授会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情，但平静下来以后他似乎跟苏暮夜一样，心里沉甸甸的有什么东西无法释怀。
他和苏暮夜在意的东西当然不一样，对他来说，心里放不下的可能是莫思欢吧。
宋瑾在想，他亲手断绝了莫教授的后路，让他后半辈子都完蛋了。这对许多学生来说固然大快人心，但也意味着他伤害了莫思欢在锡林唯一的亲人。今后，莫思欢就是孤苦伶仃的一个人了，而且因为他过往的劣迹和父亲的罪行，他在学校里的日子估计也会很不好过。
难怪莫教授要拜托苏暮夜照看他，他知道自己在学校树敌很多，在他走了以后，那些人的仇恨很可能会转嫁到莫思欢身上。苏暮夜是个心胸宽广的人，也有足够的声望和地位，除了他，其他人很难保证莫思欢校园生活的平安。
宋瑾看着天花板，问宋幽：“你说，我明天是不是该去看看思欢呢。好歹他是我在这里认识的朋友，我一心想行使正义，把朋友的爸给干掉了，是不是应该去给他道个歉。”
宋幽倒不是很在意：“人各有命，他前半辈子过得很滋润，后半辈子就该还债了，这又不是你的错。而且，他也许没你想的这么脆弱，别忘了虎父无犬子，就算他们的脾气再不像，总会有点遗传的。”
宋瑾想了想，宋幽的话也不是没道理。莫思欢是主动要帮他们的，也主动为他们提供了很多线索，他和莫教授之间的感情，外人并不清楚，也许在他的位置上更想看见自己劣迹斑斑的父亲倒台呢。毕竟，他喜欢正直坦荡的人，莫教授所做的一切都让他嗤之以鼻，他不需要享受那些用卑鄙手段换来的好处。
那，跟他打个电话吧。他好歹也是一个帮手，案件结束了理应把结果告诉他。
宋瑾正想着，宋幽打断了他的思路：“先别在意你朋友了，说说我们自己吧。一直没机会告诉你，这次你自作主张的事情，爸妈挺生气的，他们好像跟叔叔的积怨挺深，根本不希望你跟他扯上任何关系。我们家也不缺钱，他们不稀罕叔叔的遗产，只要你赶快回去好好交代一下到底怎么回事，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学校那边我会帮你请假的。”
宋瑾一听就浑身发毛：“不是吧，要回老家？我还想留一段时间的，好多事情还没弄清楚呢。”
宋幽耸肩：“你还想弄清楚什么，这里已经没你事了。非要不肯走我也没办法喽，你自己看着办吧。你可以不听我的话，总不能不听爸妈的话吧。”
宋瑾扶额：“好好我知道了，那就回去吧。什么时候呢，总得跟夜哥和思欢还有学校里的人打个招呼吧。”
宋幽有些为难：“嗯……你这个要求，有点困难。”
***
隔天，锡林歌剧院落成典礼顺利举行。
这是锡林市近十年来规模最大的一次典礼活动，各路宾客纷至沓来，路上到处挤满了看热闹的市民。剧院场内，主持人临时换成了苏暮夜，撤掉了莫清源。这原本就是为苏暮夜量身打造的位置，公开场合的演讲他早就已经非常娴熟了，不管面对身份多么重要的宾客，表现都是完美无缺。
他的开场演讲长达二十分钟，从剧院的设计理念，结构工艺，团队成员，包括设计中遇到的种种困难和吸取的经验，全都讲述的清晰简洁又生动。最开始也有人质疑临时换人的举动不妥，但苏暮夜一开口就将这些质疑都打的烟消云散了。
对于换人的举动，校方对外宣称苏暮夜近期忙于处理宋教授的后事，所以新任首席教授才暂时由莫教授取代。但莫教授常年操劳身体欠佳，无法长期担当如此重要的职务，所以在适当的时机已经将权限如数归还给了苏暮夜。
归还一词用的隐晦又巧妙，暗示了建筑学院首席教授的最终人选。
至于莫教授本人，校方给出的说法是因身体原因主动请辞，提前退休，一切职务会逐步交接给适当的人选。
这意味着，锡林大学再也不会有莫清源这个人了。
这是贺院长给予莫教授的最后一块遮羞布，也算感谢他这么多年对学校的付出。就这样悄无声息的退位对他来说是最好的，除了极少数的知情者，没人知道他离开学校的真正理由，谁都不会知道。
至于校园里那些捕风捉影的猜测，就随它们去吧。
莫教授曾经散布过许多其他人的谣言，现在让他自己成为谣言的主角，这也不错。
典礼足足进行了两个多小时，中间准备了精彩的歌剧演出作为剧院落成的开场戏目。直到隆重的午间宴会开始，苏暮夜才终于能停歇下来喘一口气。
各路媒体记者都在抢着采访他，业界熟悉的专家名人也很关心他和去世的宋教授的情况。很多人都在祝贺他荣登首席的宝座，这是锡林大学建成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首席教授，宋教授能有这样一位弟子也是颜面有光，九泉之下必定也会为他充满了骄傲。
但苏暮夜在乎的不是这些东西，他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宋瑾今天没有来出席典礼。
昨天晚上在警局做完笔录以后他们都很累了，临分别的时候也根本没有提到过今天的打算。
他和宋幽都在邀请的名单上，不应该缺席的。苏暮夜四处打听了一下，离开会场一路跑到校外，有人说在那里看到了他们。
在校门口，他果然看见了宋瑾，他正提着行李箱，跟宋幽似乎已经准备离开了。
苏暮夜喊住了他：“宋瑾！”
宋瑾回过头，看到苏暮夜立刻有点尴尬：“诶，夜哥你怎么来了，我们本来还打算偷偷走的。”
苏暮夜十分不解：“为什么现在就走？你们也是典礼的宾客，之后还有宋教授的追悼会和亲缘鉴定程序，案件也还有很多细节没有弄清楚，现在还不能走。”
宋瑾没有说话，宋幽倒是替他说了：“宋瑾帮你的忙已经够多了，叔叔的案子估计一时半会也不会有什么进展，他不能没完没了的留在这里陪着你调查。我们已经商量过了，遗产给你，我们不需要，法务方面的流程让律所去解决吧。相对的，宋瑾也该从这件事里抽身出来了，我不希望他继续遭遇危险，爸妈也在催我们走。”
宋瑾抓抓头，尴尬的脸都红了：“嗯……就是这样。”
苏暮夜有点语塞。
宋瑾一向都很听宋幽的话，而他与他们非亲非故，并没有权利强迫宋瑾去做什么事情。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那，后会有期。”
宋瑾一愣：“你这么干脆？不再劝劝我吗？我一个人不敢不听宋幽的话啊，但你可以跟他吵一下的！”
苏暮夜：“……”
宋幽笑笑：“别听他胡说八道，我们要回家去。爸妈都急坏了，得回去好好安抚一下他们……还是说，你真的想跟我吵？我昨天晚上允许宋瑾跟着你去查案已经够宽容了，就算你非要勉强我们留下，也不准你再带着他到处跑。但是不跑的话，宋瑾就只能整天被关在招待所里，这样子对你们俩都没有什么意义吧？”
宋瑾一脸的为难。
他确实不想走，但宋幽的话确实没错。他也知道自己离开的时候到了，他应该回家。
一开始，他就是为继承遗产和调查叔叔的意外身亡而来；后来则是想帮助苏暮夜翻案，揭露莫教授的卑鄙行为。现在莫教授已经倒台，而叔叔并没有死只是失踪了，他已经失去了查案的两个最大的理由。
尽管剩下还有很多小事没有解决，张琛和巴颂的命案也没有头绪，但这似乎不是他应该多管的事情。普通的杀人案件应该让兰溪那样的专业刑警去解决，他是个学生，最终的义务还是好好念书。
至于苏暮夜，得到首席的位置以后，也有堆积如山的工作在等待着他。他可能有继续查案的意愿，但这同样不是他应尽的义务。
到了这个地步，大家似乎没有任何理由互相挽留了。
宋瑾迟疑很久，还是依依不舍的跟苏暮夜告别：“夜哥，再见了。”
苏暮夜淡然一笑：“好吧，那就再见了，认识你很高兴，你给了我很大的帮助。”
宋瑾笑笑：“将来你出国交流，说不定我们还有机会见面的。对了，思欢那里我会打个电话，另外如果你有兴趣的话，我之前有个成立助学基金会的想法，曾经跟你们系里的沈老师谈过。你可以随便用什么名义把它继续下去，叔叔的遗产随你使用。”
苏暮夜点了点头：“我记着了。”
另一边，宋幽已经走远了，舍不得锡林的只有宋瑾一个人，宋幽本来就是勉强陪他来的，能离开这座小城市让他松了一大口气。
宋瑾还是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满不情愿的跟上了宋幽的脚步。
苏暮夜独自站在校门前，他的身影在宋瑾的视野逐渐越来越远，越来越小。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虽然说着后会有期，但是他们都知道，这个期恐怕很难到来了。
他们原本就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现在一切落幕，终又得回到原本陌生的关系。
目送着宋瑾和宋幽离开，苏暮夜叹了口气，转身走进校园。
今后，他只有独自一人了，但他的任务还没有结束。从现在开始，他的身份和责任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前方有无数的困难和挑战在等待着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