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阿喀琉斯的末日.2

艾罗醒了过来。他不太明白是什么让他清醒,究竟是被那战争之神吓到,还是被那句话震慑了魂魄。

他的意识逐渐清晰,发现身子果真变得很轻盈,因此学着初生的小鸟,缓缓睁开眼睛:一个巨大光亮的后脑儿正反射着夕阳的光亮,赤裸的后背布满了肌肉的线条,那身体的触感好似钢铁一般。

“米,米诺斯!”艾罗吓得高声叫喊,他生怕这个呆子一不小心用力过猛,把自己也像个抹布一样拧干。

“团长,您倒在了路边。”艾罗循声向下寻找,发现“东方公主”琳迪·查尔莫正抱着一个大袋子,满面的笑容。

“感谢女神雅典娜的慈悲,让我们刚好遇到您,这才请求米诺斯大人来帮助我们。”这声音远比琳的海拔更低,艾罗把脖子伸的老长才勉强看到了一撮米白色的头发,以此断定,说话的是艾米米。

“是谁在说话,莫不是上古精灵?”艾罗故意把右手放在耳廓上,做出四处寻找的模样。艾米米生气了,她鼓着脸蛋儿,挥起小拳头,逗得三个人哈哈大笑。

经过了赫克托斯的叛乱事件之后,团员们之间的感情变得更加深厚,艾米米也逐渐适应了萨莉拉的捉弄;这几天,在法尔诺的“帮助”下,她和好姐妹琳总算是过上了安稳平静的好日子,当然,她们从不在乎这好日子会持续多长时间,因为她们是坚强勇敢的战士。

“暴风雨将要袭来,这世上是否还有安然避难的港湾?”艾罗叹了口气,看到团员们这种气氛,让他不由得又想起了那些糟糕的往事,变得多愁善感起来。

一直沉默的米诺斯突然仰起头来,望着天空四处寻找些什么的样子:“团长,我并没有看到乌云,为什么说暴风雨要来?”

“你这傻小子,难道暴风雨每次来都得被你看得清楚,嗅的明白,而后等着你举起铜锣四处叫喊:‘乡亲们快跑啊,暴风雨来啦!’在你准备妥当之后,雷电才珊珊迟来?”艾罗的话让米诺斯再次合上了嘴,他明白了团长所言之事与他想到的完全不同。

艾米米仰起头担忧的问道:“艾罗团长,我们又要去执行艰难的任务了吗?”

艾罗停顿了一会儿,摇着头说道:“任务一定会来的,可能还很快,这一次,一定是去匹斯王国,我发誓。只不过,我所指的暴风雨,才不是这个等级的小风小浪,而是更加无处躲藏的恐怖风暴——比如说,席卷整个爱琴大陆的大决战。”

艾罗的话音一落,那三人瞬时都不再出声了。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战争的残忍究竟是什么,更在这几日的任务中了解到,哪怕没有被战火点燃的平静地带,也难以逃避灾难的荼毒。

“抱歉呐,我本不想说这样的事情。”艾罗望着夕阳,他觉得心中有愧:“瞧我都说了些什么?准是酒醉未醒,生惹是非。他们正处在象征着希望的年岁(似乎有一个例外),本应舒心的体验这难得的幸福时光,我却说些煞风景的发言,岂不是坏了他们的心情。”

为了转移话题,艾罗提起了加尔特多:“我说琳,你见到加尔特多了吗?她跟我说了一车的感激的话语,却总是见不到你。”

“当然,我们昨天刚见过面。团长,原来她还有那样的历史,竟然还是一位公主!她说,她虽然擅长火焰魔法,却大多数都是防御型,除了一个绝技可以施展攻击,但是她却不肯告诉我究竟是什么……”琳迪·查尔莫饶有兴致的讲述着加尔特多的故事,一旁的艾米米听得入迷,要她继续说下去。

几人就这样沿着街道回到了军营。

在分别的时候,琳突然转回身,对艾罗说道:“艾罗团长,您不仅是我们的将军,更是我的老师,因此之于战争,请您相信我,更相信您的士兵:不论面对怎样的境遇,不论暴风雨如何的恐怖,我们会一直保持自我,勇往直前,直到黎明被刺破,黑暗被吹散。”

“好姑娘,有你这话,我就信心百倍了。”艾罗难得的露出了温和的微笑。

最近艾菲很难再保持平常的心态进入艾罗的房间了,这事儿她明明做了快一年。走在熟悉的长廊之上,艾菲有些心不在焉。

她的心跳的厉害,汗滴也顺着额头流下来。艾菲将遮盖在眼前的发丝别在耳后,心说:“这躁动的感觉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从未有过这等体验,简直恐怖!我期待着前进,并因此加快步伐;又畏惧见到他,因此慌忙停滞;我期望听到他的声音,看到他的面容;又羞于直视他的双目,畏惧见到他的唇角。我到底哪里来的勇气,踮起脚尖亲吻爱情?一切让我后悔不已,简直比中了那怨妇的陷阱还要羞愤难平!”

她的脑袋里如此混乱,自然也会影响行为。只见副官大人站在空无一人的长廊中央,右手抚在红透了的脸颊上,左手轻轻攥拳,贴在左腿;她的两膝弯曲,小幅度的左右晃动;脚趾收回,轻微的旋转着身体。

艾菲并看不到自己的表情,若是见到了,恐怕会捂着脸跑回宿舍去:她的嘴角上扬,不时发出痴痴的笑声;双目望着远方,似乎在憧憬幸福的生活;她鼻孔放大,喘息急促;脸颊通红,热血上涌。

可能是路边的野猫看不下去了,竟然“喵喵”叫了两声,把艾菲从遥远的幻想中拖回现实。这女人失落的望着几乎一尘不染的长廊通道,自言自语:“这种好日子怎么可能摆在我的面前嘛,真是自找苦吃。”

突如其来的心境变化让艾菲变得平静不少,她一如往常的推开了艾罗的大门:眼前那男人与平时毫无差别,仰身躺在床上,满面的胡茬让人看上去极其不悦。艾菲再次叹了口气,小声说道:“对你抱有期望的我,简直像个小丑一样可笑。”

她向前迈步,准备先对房间进行整理;但是第一步刚刚走出去,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艾菲觉得心中充满暖意,若是放在从前,她只会想这该死的工作要何时才能结束;现在不同,她竟然微笑着从地上捡起衬衣,一边望着艾罗的睡脸,一边整齐的叠起来。看到脏乱的屋子,她会觉得整理是一种特权,面对男人的睡脸,她会觉得守望是一种享受。

羞涩与恐惧全都不见了,她从容的整理起屋子,并发起牢骚:“我说你这人,若是有一天我不在身边,看你如何过上正常人的生活。”艾菲的声音轻柔,她小步走到艾罗面前,将食指按在他的鼻头上。

谁知这男人早就做好了埋伏,他猛地起身将艾菲揽入怀中,惊得副官大人娇羞的大叫。未等艾菲责备,艾罗早已开口:“我怎能轻易入眠?你可是世间珍宝。世上有哪个财迷会放着财宝安心的呼呼大睡?”

“亲爱的艾菲,我的恋人!直到现在我都感觉这一切皆是梦幻,你可知道,这幸福的蜜糖简直有毒,我已经上了瘾,变得不能离开它;若是见不到你的脸,若是听不到你的声音,若是无法触碰你的发丝,若是无法拉起你的手指——我会被这毒物伤害内脏,被这思念拷问心灵!我该怎办,我的恋人?”

艾菲重重的将艾罗推开一边,背对着他却面露微笑。她原以为自己会心跳剧烈,难以自持,没想到竟然异常平静,感到安心。

女人右手按在胸口,心中喜悦:“不知为何,在知道我们的内心感受都是一样的时候,竟然如此的温暖,如此的安宁。我从未体验过爱情,只看到她最终的悲剧,因此畏惧,因此封闭内心,拒绝所有人进入心扉的请求。”

“而这无赖却不以为然,他戏谑着打开我紧锁的心门,用轻浮的态度诉说起羞人的奉承话,更毫不犹豫的拉起我的手,向着爱情的海滩奔跑,并对我说:‘瞧啊,我已准备好了白色的帆船,只等你一同出海,那片世界里,只有我们两人。’”

红晕从艾菲的脸颊爬到了耳根,她微微侧过头,用余光看着那个瞪大双目的男人,小声言道:“你这贼坯,竟无耻的盗走了我的心。”

“这话冤枉,神明作证,月下花前,是你先出的手。”艾罗坏笑着从后面抱住了艾菲。“哼!我只是出于防卫的必须!”她猛地起身,跑出门去——很快,她又折了回来,对着艾罗做起鬼脸:“你这魔鬼,自己动手收拾屋子去吧!”

爱情总是使人冲昏头脑,变得感性,甚至视线狭窄。在这个状态下,就算是精明能干的艾菲,也难免变得健忘:他们早就没有时间了,城堡军部司令室里,赫尔墨将军还在焦急的等待。

命令是前几天发布的,因为一些事情会耽搁,因此赫尔墨将军只能将日程推到今日,可是这对情侣光顾着打情骂俏,竟把正事忘个一干二净。

日落西山,这两人面色惨白的站在将军面前。艾罗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就算坐地撒泼他也不能再让这位中年人扣钱了,他还想为自己的恋人购买珍贵的首饰;申请假期,到古斯帝国的名胜山脉旅行。

“二位,要感谢女王的慈悲和神明的眷顾啊!若是换了其他人,你们早就被拖到刑场,迎接末日的降临了!”赫尔墨真的气急败坏了,他吹胡子瞪眼的,好像要吃人的魔龙。

最近几天,军队里一半儿以上的骑士们沉闷无声,训练也变得无精打采,不用问也能知道,当然是因为他们的女神有了恋人。这些英勇的骑士不论如何的惨状都能迅速接受,却偏偏无法祝福自己心爱的女人。

硫克斯勒担心黑铁骑士的精神崩溃,却不想这男人竟是所有骑士中最为勤勉的,他训练努力,行止得当。

“我本以为你会失落,而后奔向深山老林,抱怨艾菲的无情。”硫克斯勒说道。

“团长,那一次被棕熊袭击,她在我怀中说了什么您知道吗?”黑铁骑士摘下头盔,微笑着说道:“她说‘我一定也会卷入你的命运吧?那将是更加悲惨,更加令人痛苦的结局。’她一直都紧锁心扉,拒绝爱上任何人。”

“但是,如今她竟然敞开了心扉,有了恋人;不得不佩服那个男人的本事,更应该祝福这位可怜的女性,她终于品尝到了幸福的滋味,那将是她从未知晓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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