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桑铃手中的偃甲刀割过脖颈,却没有鲜血飙出。
光阴在刹那静止。
原本漆黑一片的洞窟内,突然被光明充斥。
一个温婉的声音在她的耳畔响起:“即使外表表现得再坚强,可内心依旧是如此脆弱,我可怜的转世啊……”
子桑铃黯淡的瞳眸中陡然一亮,她缓缓放下握住偃甲刀的手,抬起头,只见周遭的世界光明如海,容不得一丝污秽垢尘。
一面巨大的青铜门霍然出现。
门上雕刻着繁复的纹路与印记,乍看之下仿佛是一副古朴苍莽的画卷。
——巨树擎天而起、长着翅膀的人类飞翔云端、地上的生灵匍匐跪拜……
不知不觉,这样的一幕又在她的脑海中浮现起来,与之前接触巨墙时看到的一一印照起来。
青铜巨门中间微微开启一个门缝,明明子桑铃被一片光明世界所包裹着,却能看见不一样的光辉从门缝中渗出。
纯白似雪,恬淡静谧。
光辉逐渐凝聚成一个人形,看不见她的脸庞,只能分辨出应当是一个十分美丽的女子。
“你是谁?这里是什么地方?”子桑铃痴痴问道。
“我即是你,你即是我。”女子笑道。
“我……是不是死了?所以才会又来到这个地方。”子桑铃想起之前自杀的举动,不由得问起。
“傻姑娘……你要是真死了,我也会一并湮灭如尘,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与你谈话了。”女子的背后展开一双羽翼,她浮在半空。
“你们所处的地方,是数千年前,一位华胥人的帝君为自己建造的墓室。它的周围布下许多厉害的禁制,哪怕在数千年后,禁制上的法力已经消退大半,可对于误闯这里的人来说,依旧拥有毁灭性的力量。”
“而现在,我们谈话的地方是在你的识海,此处时间的流动虽然较之现实缓慢无比,可如果耽搁起来,依旧会影响现实中,正在将刀刃割向脖颈的你。”女子慎重说道:“受到幻术的影响,你内心的负面情绪被调动起来,无限制的膨胀,最终自己无法控制的杀掉自己。”
“原来是这样……那这样说,徐子衿也没事了?”子桑铃明白过来,压在心口的一块大石终于落了地。
“即使你现在明白过来,一旦意识从识海解脱,回到现实,还是会立刻受到幻术影响。”女子摇摇头,向子桑铃告诫道。
“那……我该怎么办?”
“你是华胥人的后裔,只要在意识脱离识海的一刹那羽化就行了,自然能够抵挡这墓室中残余的幻术。”
“华胥?”恍然之间,再三听到这个词,子桑铃不禁想起儿时,从自己过逝的娘亲嘴中听到的话语——“终有一天,我们都会化为星子,在星海下重逢……这也是我们每个华胥人的宿命。”
“我是华胥人?”子桑铃疑惑地指着自己,喃喃念道:“华……胥?”
“你的心脏是不是在中间?”女子忽然问道。
子桑铃点点头:“我确实自小与旁人不同,心脏长在中间,而且爹一直要我对这件事保密。”
“这就是华胥人与人类最明显的区别,心脏在中间。”女子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在自己的胸腔正中。
“所谓华胥啊,即是神裔。”女子缓缓讲述起华胥人的过往。
“亘古以前,彼时人类不过是茹毛饮血的野人,出没深山荒原,虽有文明,也不过是刚刚掌握钻木取火之术的程度罢了。”随着女子的叙述,子桑铃惊觉她们身边的空间开始波动变幻起来,仿佛置身数万年以前的世界,亲眼目睹,回溯了那段尘封在岁月之中的真相。
天地之间的生灵从何而来?
世人懵懂愚昧,眼见诸般天地异象,电闪雷鸣,洪水地震,造化之功,死伤遍野,绝非人类所能阻挡。
又觉上有浩瀚星辰亿年不朽,下有恢宏山河万里疆域,春秋更改,不过一瞬,天道苍苍,人世渺渺,于是将一切神秘之事归咎于神灵。
历史传承至今,因为各国起源不同,不断衍生出不同的神话,诸如夏国信奉皇天后土捏泥造人之说、罗马人信奉耶和华七日创世之说,却没有哪一国真正记载了华胥人的传说。
也不知是哪一日,流浪星海的华胥人从云端俯瞰人间,发现了这一处山清水秀的清灵之地,于是播下建木之种,在广袤的平原长出一颗百仞无枝,笼盖天地的巨树。
其木直径万里,贯通天地。果实如麻,其叶如芒。
华胥人展开羽翼,以建木为依托,来到人间,将最初登陆的这一处地方命之为:“轩辕之丘。”
后来,又以轩辕之丘称呼整个人间。
而相对应的,华胥人的故土,那一片坍塌的星海故土则被称为:“星湮之墟。”
华胥人拥有强大的灵力与奇妙的技艺,后世之偃术,也不过是人类从华胥文明残留的痕迹中继承而来的罢了。
华胥人自持力量横绝,俯瞰低微如蝼蚁一般的人类,哪怕人类诚心对神明一般的华胥人顶礼膜拜,献上牺牲,遭遇到的,却是无穷无尽的奴役。
华胥人穷奢极欲,以无数人类的尸骸为代价,建立起繁华广大的宫殿楼宇,喜则赏赐人类微末碎肉,怒则毁山荡海,杀人取乐。
在他们看来,人类卑贱而微渺,有如世人眼中的猪狗,圈养一起,只管配种繁衍,压迫奴役,却毫无抗争之举,温顺憨厚,更甚羔羊,只要注意不赶尽杀绝便可。
何况人类的女性,往往有着不一样的曼妙滋味。
在华胥人看来,他们的统治,直到此处一切资源彻底毁灭才会终结。
到那个时候,只要再度回归建木之上,重新寻觅新的轩辕之丘即可。
如此,往复循环,不断穿梭在星海之中,寻找新的居住地,华胥人终将与整个星辰同生共朽。
然而数千年前,变故突起,华胥人的灵力逐渐消退,血统的力量开始变得微弱。
华胥人的力量以羽翼的数目多少直观地呈现出来。
不再有能够长出八翼的华胥人诞生,更可怕的是,失去了强大力量的制衡,与人类一般,化为分数国的华胥人之间积蓄已久的矛盾彻底爆发,于是内乱忽起。
华胥人的文明被自己摧毁殆尽,而此时,一向温顺的人类,忽然露出了他们藏匿数千年的獠牙,向华胥人发动反扑。
如今看来,自然是人类成功了,但这一切之所以成功的根源追溯起来,竟是因为华胥人贪恋人类女性的姿色,亲自孕育了可以毁灭他们自己的种子——混血种。
女子顿了片刻:“而你与我,就是这样来的。我们虽是华胥人的后裔,但更准确来说,是身负彻底毁灭华胥人使命的混血种。”
“是人非人,无论你愿与不愿,在你能够看到我的这一刻起,我们的命运便已决定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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