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扬名天下

昭光二十二年,谢望之十六岁,他在唐门的生涯结束了——养父终究还是因为病情恶化罹逝,随后不久,他的养母也一并追随着去了。

五长老赶紧告诉谢望之,按照孝道,父母过逝,亲子当在墓前结庐守孝三年。

于是谢望之只好离开唐门,用所剩不多的钱修筑了一座简陋坟茔,将养父母合葬在自己成长的山坳上,立碑道:“先父母谢公徐氏之墓,不孝儿谢望之立。”

这是可以查到出处,他第一次用“谢望之”三个字称呼自己的地方。

只是在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谢望之才发现自己原来连这对养父母的全名都不知道。

春凉、夏暑、秋霜、冬寒,三年时光眨眼而过,没人知道谢望之在这守孝的三年中经历了什么,领悟了什么,只知道从那之后,大夏国将有一个叫谢望之的年轻偃师,横空出世,震惊天下。

昭光二十五年,谢望之十九岁,三年守孝之期满,此时的大夏国先皇驾崩,三皇子李烨即位,改元隆盛。

谢望之没有选择回唐门当他挂名的内门弟子,而是选择北上,前往长安城。

后来夏帝问及他这段往事,他只是道:“想闯出个名堂,让天下人都知道,谢家有个争气儿子。”

夏帝初登大宝,即刻邀请万国精通偃术之人,在长安城召开了一场隆重盛大的偃术大赛。

作为君王,夏帝此举的目的被许多有心人揣摩,可无论他的本意如何,比试的结果都令所有的夏人难堪——来自萨珊波斯的一名十六岁的少年“苏美尔”,击败了所有参赛的偃师,取得了第一的名次,并且狂妄放言:“所谓的偃术起源之国不过如此,全夏国没有一个偃师是我的对手。”

夏帝闻之震怒,硬生生掰断了白玉龙椅的扶手。

此后唐家、子桑家、墨家、公输家的偃术高手悉数出场,与这狂妄的后辈较量,甚至打斗激烈,以至于血溅十方,有人当场毙命,却都没有人能够通过偃术击败这个异国少年。

这无疑更坐实了苏美尔的狂言——“夏国人的偃术,不过尔尔。”

苏美尔的偃甲很奇特,不像普通的偃师那样通过牵丝环操纵偃甲进行战斗,他的偃甲是一副铠甲,精致的甲胄披在身上,却能随着意念变幻出各种武器。

若说实力高超的偃师战力与数十人的天策禁军相当,那苏尔美奇妙的偃甲铠可敌一个百人队的天策禁军。

大赛的日子一天天的过去,败在苏美尔手中的偃师越来越多,以至于后来,夏人自己都接受了这个屈辱的事实,长安城内一片哀叹。

“难不成我大夏帝国幅员辽阔,数千万人中竟出不了一个可以打败这蛮夷的偃师?”在大明宫、在官署衙门、在客栈、在坊市,这句话被不断提及,反复拷问着每一个拥有尊严的夏人,然而现实却是苏美尔独据擂台,肆意讽刺嘲弄着整个帝国。

“我可以打败他。”一个衣衫褴褛的小乞儿闯到京兆府尹的面前,发言道。

府尹皱着眉头打量着这个少年,问道:“你是偃师?你会偃术?”

“不算是,但是我能赢。”

京兆府尹大怒,“来人!把这个痴儿拖出去!来人!怎么让这个呆子混进来的!人呢!”

府尹喊了数声,却只听自己粗犷的嗓音不断回荡在府中,十数个青衣执杖的衙役竟是一个也没有出现。

“没用的,他们被我打晕了。”少年道。

京兆府尹难以置信地看着他,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谢望之。”言罢,他又补了一句:“益州人。”

“死马且当活马医吧!”京兆府尹咬牙,心道。

比试的擂台被设在大雁塔旁,自古以来,进士及第者皆有在大雁塔下题诗留名的惯例,擂台搭在此处,也有这个用意。然而现在,帝国将面临一个挑衅者在雁塔提名的尴尬。

苏美尔像往常一样,负手而立,环顾四周,看着熙攘而至的长安百姓,一脸桀骜——在打败了这么多所谓的偃术大家后,居然还有人敢挑战自己,听说还是一个跟自己差不多年龄的少年?

“就让我当着你们夏人的面,活生生扭断他的脖子,用血淋淋的事实教育你们,从此以后,夏人将不配提偃术两个字!”苏美尔狂妄道。

苏美尔放下这样的言论,引起了在场所有人的沉默,整个大慈恩寺死一般的寂静。

忽然之间人潮分开,一个衣着朴素的少年上台,登场。

他将长发随便挽了一个髻,用木簪插着,看起来十分瘦削,是丢到人海中绝对找不到的那种,然而双眼澄澈无比,令每一个见过的人都忘不掉。

“我叫谢望之,请全力以赴,不要输得有遗憾。”谢望之第一句话。

顿时全场哗然,所有人打量着这个其貌不扬的少年,怀疑道:“他能行么?他的偃甲又是什么?凭什么打得过这个夷人的偃甲铠?”

“好。”苏美尔点头微笑。

“我的偃甲是……也是偃甲铠,但是没有什么好材料和时间,就拆了客栈的床,临时做了一个臂甲。”谢望之第二句话。

苏美尔皱眉,他觉得这是夏国人故意安排的,在得知无法取胜后,他们派出了一个傻子来羞辱自己。

苏美尔看着谢望之打开偃甲蛋,将造型简陋笨拙的木头臂甲套在手上,他轻蔑一笑,拿出一颗金属圆球,上面纹有奇异古怪的符号印记,下一刹,圆球开启,苏美尔套上了一件华美精致的甲胄。

甲胄在阳光下闪耀出刺眼的光辉,他觉得自己此刻就是一个天神,手持巨斧大刀,要将夏人最后的妄想粉碎得一干二净。

偃甲铠套上的一瞬间,一股汹涌澎湃的力量充斥苏美尔的全身,他感到自己的肌肉与骨骼在膨胀,无穷无极的力量将他笼罩,他的眼前是星辰!宇宙!万事万物!

他认为自己已经获得了胜利。

然后谢望之说了第三句话:“这根本不是偃甲,而是杀人武器,你不该拥有它的,我会替你毁掉。”

苏美尔的身后展开巨大的钢铁羽翼,他飞到半空厉声道:“那又如何!只有最后站着的人才有资格说话,你这个傻子就该滚回你的烂泥坑里玩泥巴!”

“我不傻。”谢望之手中的臂甲延伸展开,手腕处弹出一把木刀。

长安城内顿时狂风大作,电闪雷鸣,猛烈地风吹得人睁不开眼。

只是刹那,只有偃甲铠中的苏美尔一个人看到,谢望之的身后也展开来一双羽翼,那却是雪白纯洁的,白色的羽翼轻颤,羽毛如雪般簌簌而落。

谢望之扑向空中的苏美尔,他的眼眸不再澄澈,而成了一片无垠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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