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杉月呆呆地望着他，那年轻人身着宽袖长袍，眉目间淡如远山。
“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你，杉月，别来无恙。”年轻人拱手作揖，声音仿佛盛夏一汪碧绿的泉水，充满了流动性和深邃感。
“兰公子？”云杉月难以置信道。
“叫我浮游吧，和往常一样。”青年拨开枝条，款款信步而来。
他折下枝条上的一朵淡雅小花，送给了云杉月：“今天怎么想到来我这里？三叹有没有好生招待客人？”他看了眼三叹，对方却一言不发。
“我来这里本欲求回竹公子的三魂，他被妖邪所伤，性命难保。”
浮游笑笑：“这算什么难事，只管交于浮游。”
“那你想要什么？”云杉月道，“我是指——交易。”
“交易？”浮游眉目一蹙，“美人的要求我向来不会拒绝，况且你我如此交情，我又怎会从你身上索取。”
云杉月喜道：“当真劳烦兰公子了。”
“叫我浮游就好。”浮游宛然一笑，殊不知他身后那人咬牙切齿，等到二人渐行渐远，手中一用力，将青玉瓶“嘭”地捏碎，一缕青烟破瓶而出，向着寒山的方向散去。
那缕青烟，正是云杉月的命魂。
———
竹林清幽，绿树掩映之中，一间宅院映入眼帘。院外粉墙环护，三间垂花门楼，四面抄手游廊。白色灰泥墙结合浅红屋瓦，加上背后的青冥湖，颇具竹林隐士的意味。
浮游和云杉月一前一后走过穿堂，步入书房，大理石大案之上还摆放着各种名人法帖。
“浮游公子好生悠闲。”
“你不也是一样么？”浮游回头冲她笑笑，“杉月向来人淡如菊，我是知道的。”
“你也是心似蜉蝣。”
浮游安顿客人坐下，自己走到一旁沏茶：“杉月想求的是何人的三魂？”
“竹公子陈子言。”
“这人，我倒是不曾见过。”浮游挂着笑，将升着袅袅热气的茶水端来。
“会见的。”云杉月点头接过，“寒山令令主，青鸟将军转世，总会见的。”
“青鸟？”浮游坐在茶案对侧，饶有兴趣道，“这么说，在薛白和竹公子当中，杉月是打算选择后者了？”
云杉月脸色腾然绯红，借着微光并不明显：“浮游公子又哪来的话？”
“好吧，我们不说这个，来谈一谈正事。”浮游眼中含着一种让人看不懂的意味，“我帮你打开寒山结界，到时你给我护法，三叹——咦，三叹去哪儿了？”
二人回首门口四周，的确是少了一个人的身影，这么久了，三叹都没有跟上来，估摸着是去哪里玩去了。
“不管他，我们开始。”
“真的不管么？”云杉月有些迟疑，暗暗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孩子本身就爱玩，有时候一天都不回来，背着我干什么都不晓得。”
三叹其人，正如他所说，其实并不属于修道者，也不属于平民百姓，而是由浮游公子的三声叹息幻化而成的人形。
浮游从手边捻起一张灵符，停在了燃着龙涎香的香炉中。灵符一角起了烟，他的手轻轻一抖，灰烬悉数掉入炉内。
他将燃香的灵符置于面前默念，直至烟尽，又从案下拿出来一个小玉瓶，拔下瓶塞，只见片刻从窗外相继飞进来三缕青烟。浮游装上瓶塞，青烟留在青玉瓶中不动了。
“竹公子的三魂还是很微弱。”他舒了一口气，“但也足够了。”
“多谢浮游公子。”云杉月抖着手接过来。
“寒山结界被我打开了，现在多有亡魂欲逃离寒山，劳烦你与我一同封住它。”
“自然。”云杉月拿出剑骨折扇，正运气时，门口忽一阵凉风，三叹闯了进来。
“你风风火火闯进来做甚，耽误了封印寒山结界你可负担得起？”浮游面有愠色。
三叹道：“我来助你。”
“你做好你的本分就好。”浮游背对他，掌心生出一朵兰花，缠绕着折扇恣意生长，同时有气流汩汩注入其中。
三叹走去香炉旁，又燃起了一张符。浮游见之也没再多管，三股气流交杂在一起，一并夺窗而出。
———
六扇门。
云杉月拔下青玉瓶塞，三缕青烟旋即而出，直冲陈子言的面门。
青烟散去，独留一空瓶紧握在云杉月手中。
陈子言突然间睁开眼睛，他的双眸酸痛异常，也不知何时泪珠不自觉地从眼角涌出。他眼前一片模糊，影影绰绰地看见有人在面前，于是忙扶住额头，深舒了一口气，定了下心神，才感觉好些。
“这里是哪里？”
“六扇门。”
“哦……”他直起腰，审视了一遍周围。身边没有别人，只有云杉月一人。
“你感觉如何？”
“有些闷。”陈子言拉了拉衣领，喘了几口粗气。
“你多穿些衣服，好生休息。”
陈子言只觉面前之人甚是陌生，有些冷淡，有些距离感，与先前的云杉月相差不小。
“你怎么了？”陈子言疑惑道。
云杉月侧过身面对窗外，外面是沉沉夜色：“我没事，你醒来就好，醒来就好……”
陈子言正疑惑间，对方慢慢起了身，望了眼月色，轻脚慢步地走出了房门。
———
夏日的夜晚虫鸣啾啾。月色清凉，穿过丛丛的树荫，漏在六扇门的阁楼上。今天格外得冷，冷风吹落了南国的树叶，些许落在了六扇门的牌匾上。
云杉月凭栏独望，今天的街上清闲，少有人来往。她感觉身后有人正默默地注视着她，于是刚回头，便发现陈子言怀抱着古琴站在她身后。
“来了怎么也不说一声？”云杉月道。
“坏了这份气氛总归是不好的。”陈子言走到了栏边，望着街上行人的百态。
“怎么，你才刚醒，就要来这里吹风？”
陈子言轻轻放下古琴：“我只想给云小姐弹首曲子。”
他坐下来，手指一起一落弹起。云杉月起初听来无感，越到后来越觉得熟悉，那琴声如山涧泉鸣，似环佩铃响，曲调灵透而柔和。
云杉月惊道：“这莫不是……”
琴声戛然而止，只听陈子言道：“《凤求凰》。”他抿了抿嘴，低头继续说道：“我都听云生公子他们说了，云小姐。”
“你听他们说什么了？”云杉月错愕地看着他。
陈子言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只是道：“多谢云小姐的救命之恩。”
“那他们有没有告诉你另一件事，”云杉月目光深邃地凝视着他，“你的前世，是青鸟将军，是我的爱人。”
“不只是前世，今世也是……你是我心之所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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