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下了点小雨，飘飘悠悠地潲进了纸窗中。陈子言撑开竹伞，略欠身等待身后之人。
云杉月换了身便衣，一袭黑衣不复往日的飘逸，却尽显干练。陈子言看着她隐在伞下，眼中不见疲倦，也就稍稍放下了心。
两柄竹伞在雨雾中并肩而行，陈子言倾听着雨落在伞上的声音，忽想问一句是否需要添些衣物，可一见云杉月屏息凝神，便匆匆闭了口，转而问道：“我们要去往何处？”
云杉月的眼睛从伞下露出来：“街边问问，这边卖画扇的很多。”
但其实，今日的确不适宜出门，往日里熙熙攘攘的街道今天也是门可罗雀。有些人家匆匆地收了摊，地上尽丢着些小商小贩的烂水果，只有几家还在坚持不懈地经营着。
陈子言迈过水洼，又扶着云杉月小心翼翼地踏上街边的青石板。那是一家客栈，在屋檐之下，他缓缓地收了伞，戳在一旁晾晒。
“我们去客栈里歇歇吧。”陈子言望着雨水道。
云杉月一边想着如此悠闲查案实属不该，一边还是点了点头。
这家街边的客栈里面不大，人也不多，却早早地亮起了幽幽的烛火。陈子言选择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店小二端着盘子走过来，以一种恰到好处的速度呈上了菜单。
菜品还算齐全，都是些家常便饭。云杉月随便点了几个，便将菜单又推了回去。陈子言用袖口擦了擦手上的水珠，刚接过来时，却见上面有一块手帕。
“擦擦吧。”云杉月道。
陈子言没有立刻接过来，不过确实是有点冷，这时应该点一壶热酒驱寒，他心想着，便脱口而出。
小二应了一声，笔下飞快地记录着，然后转身消失在大厅中。
等候的这段时间，陈子言闲敲着桌子，像是以往弹琴一般。
“你冷不冷？”他忽然说道。
“嗯？”云杉月似乎没听清，正从袖口拿出扇子开扇凝望，见上面的血渍已经发暗发黑，难掩心中焦虑。
“你额头上还有水。”陈子言忽然起身，拾起手帕刚想替她擦去额角的雨水，云杉月却下意识地一躲，他的手顿时定在了半空中。
“我没事。”云杉月自行抹去了水珠。
温酒差不多也就在这个时候上了。白瓷酒壶盖隐隐冒着白雾，陈子言摸着壶壁，略微有些烫手，闻着酒香，心道是壶好酒。他斟好两杯，想着云杉月可以用来暖暖双手，递过去时，却没想到她一饮而尽。
饭菜还没上，酒便过了三巡。云杉月的眼睛带着朦胧，却并非醉酒：“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最近有点愁。”
“是何等愁事？”
“我同你说不清。”
“想必是画扇一事？”陈子言问。
“不止。”
过了一会儿，小二又端着几碟小菜过来，云杉月借着酒劲拦下便问：“阁下，你可知这附近有没有什么制作画扇的铺子？”
“画扇？”小二看她面熟，不由得多瞅了几眼，不经意间瞥到她黑衣袖口的一朵菊花刺绣，惊道，“您难不成就是菊公子云杉月？”
“正是。”
“菊公子的大名在下早就有所耳闻，没想到今日一见果然是……”
云杉月没好意思打断，只是轻轻咳了一声。
那人瞬间意识到了失态，歉声道：“虽然我们家客栈各路小道消息不少，但是扇子这种小物件，在下哪里会懂得，云小姐不妨去几里外的小作坊打听打听。”
“几里外……”云杉月喃喃道，“子言，我们一会儿便去。”
陈子言诧异道：“雨好像下大了。”
云杉月面露愁容，心想着：“雨为何还不停？”一会儿又想着：“那画扇究竟是什么意思？”挣扎之中，最终还是心一横，既然留了下来，便要去查个水落石出。
云杉月早有出行的打算，陈子言只得跟上，在无人的大街上游荡。在此之前，他又喝了几口酒，饭菜吃个半饱，看着雨有点小了，也不知是真的小了还是错觉。
———
西行几里，街上有了点人气。这边是闹市，商铺自然也多了起来。
二人左拐右拐，经路人指引，终于在一处隐秘的角落里发现了家制作画扇的作坊。
原本摆在门外的画扇全部被收进了屋内，应该张贴在窗户上的饰品也被挪走，只剩下一座简陋破旧的小房子蜷缩在雨中。
当他们进门时，女店主正在老旧店面里专心致志地作画，一看到客人来了，立刻停下画笔来迎接客人。
云杉月开门见山道：“掌柜的，有没有见过这个扇子？”
店主一愣，看着画中青鸟与题字，不知何为，也不敢急于答应：“这是……”
“它出现在了一件命案的现场。”她简单叙述了一遍，眼看着那店主的表情从困惑变为诧异再变成惊恐。
“你不必紧张，只需要把知道的告诉我。”云杉月放低声音，柔声道。
“命案？我怎会知道？我的扇子，都是客人订做的，他们要什么，我便做什么。”
“那这句诗呢？也是客人要求的么？”陈子言忽然插嘴道，那日窗前信鸽送来的信仍是心头挥之不去的迷雾。
“是《青鸟泉》，客人叫我务必写上这句话！”店主辩解道。
“又是青鸟……”陈子言心道，“想必这也与寒山令和竹隐公子元神陨落的真相有关。”
“是什么样的客人？”云杉月道。
“每日的客人很多，我自然记不清，而且这画扇应该是我几年前的作品了，我怎么会记得清楚？”
若真是几年前，不记得也是正常，可实在不清楚，一把扇子又是如何害人的？倒不如直接用刀剑来得快。这一点，陈子言的确搞不懂。除非，这凶手与折扇和青鸟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正思忖着，气氛冷然。他倒吸了口凉气，又缓缓吐出，见云杉月扶着额头，半天没了动静。
片刻，才见云杉月自顾自道：“什么样的人才会买扇子？乘凉、赠礼抑或是……”
她锤了锤额头，痛苦地皱起眉，像是懊恼，又像是百思不得其解。
“戏家……”云杉月眼前突然一闪，快走了两步站在门口处向四周张望。
陈子言不解，跟过去时只见她拄着膝盖重重地喘了几口，在意识逐渐模糊之前，倏地转过头来望着陈子言，道：“对不起，我可能不能陪你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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