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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子言的目光停留在一本史籍上，微一欠身，便将它抽了出来。
金陵城中，大多书房或筑于水滨，或造于山间，唯独弘道学宫专门在市井处筑楼，能守得住一方清雅实属难得。
这日弘道学宫安静得出奇，书房也冷清起来。陈子言抖落尘埃，翻开史籍，心中默默盘算起来。
“寒山之名，起于靖康年间，或许有野史记载过。”他暗暗思忖，眼睛快速浏览一字一句。
“民间曾传金陵城有一座寒山，可这寒山究竟是哪一座呢？”陈子言抿起嘴，扶额头痛道，“野史对靖康皇帝的记述并不多。”
这时，窗外传来一阵喧嚣，如两只大手撕破了宁静的天空。紧接着脚步声纷至沓来，人声鼎沸，像炸开了锅一样。
陈子言放回史书，推门而出，却见学宫的人几乎都聚在了庭院中。他踮起脚，有一张陌生的面孔似是闯入者正与同门弟子对峙。
“子言！”有一只手拨开嘈杂的人群，径直朝他而来。
“你告诉我，昨天晚上你有没有出门？”陈子坚抓住他的衣袖，眼中尽是惶恐。
“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旁边又走过来一位年长者，根根银发若隐若现，此人正是教书先生。
陈子言微张着嘴唇，四处张望，显然并不明白当前的处境。当他望向那张陌生的面孔时，却发现他色浅如水的面容上带着淡淡的不悦。
教书先生转头道：“梅公子，这事显然与子言无关啊。”
那青年人背着手缓缓走过来，一拢红衣，玄纹云袖，清瘦的身影确实像一枝寒梅雪中傲立。
“陈子言，是你。”梅公子紧盯着他的眼睛，令他不寒而栗。
梅公子的名号陈子言已有耳闻，金陵城修道之人当属四君子最具盛名。其四人气韵高洁，为人正直，被人尊称“梅兰竹菊”，眼前的梅公子便为四君子之首。可最近似乎又传来了四人分道扬镳的说法，真假与否，无从得知。
“梅公子可是有要事？”
“寒山令，给我。”梅公子并不拐弯抹角。
陈子言一愣，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衣襟中的令牌，后道：“那不是公子你的。”
陈子坚突然劝道：“子言，我不晓得你为何会有一块令牌。可是梅公子不远千里而来，他要什么，你给他便是。”
“兄长，此事不同以往。寒山令令主救了我，我即便不能亲自归还，也该上交六扇门。”
梅公子嘴角上扬，冷笑了一声：“看来你承认了竹隐的寒山令在你手里。”
“竹——隐？”陈子言自顾自道。
“对，竹隐，‘梅兰竹菊’的‘竹’。”
“他竟是四君子中的竹。”陈子言回想起昨夜他一袭绿衣，手执明火符将妖邪驱散，心道这并非没有可能。
“既然你已经知道了……”
梅公子话未说完，陈子言便颤声道：“那么，竹公子现在身在何方？”
梅公子望着天际，微闭着眼睛：“今日丑时，他元神已灭。”
“死了？竹公子死了？”周围传来难以置信的声音。
陈子言登感五雷轰顶，周身的血液全部向脑中涌去，霎时间意识好像停滞了片刻。
“你跟我走一趟吧！”梅公子收回目光，眼神恢复了方才的凌厉，说着便要带陈子言走。
旁边人头攒动，陈子坚道：“梅公子，这事绝不可能是子言所为，他非修道者，怎可能伤到竹公子？”
“那寒山令他该如何解释？”梅公子厉声道，“寒山令本就是竹隐的物品，方才他也承认了，这令牌就在他那里！”
亦有同门弟子声称：“此事断不可草草收案。”
陈子言忽感后背被人一撞，兄长正用眼神暗示他为自己辩解。可是，现在的他，如同失声一般，什么也说不出来。
“若是误会，我自会放人。但若是确有其事，休怪我无情。”梅公子冷言。手一挥，二人化阵清风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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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侧的环境急剧变化，待稍稍平静下来，陈子言定神一看，自己已身处在一间阁楼中。那是一间破旧的南房，虽说不止一层，屋里却昏暗潮湿，终年不见阳光，墙皮业已脱落了，刻出一条条深深的皱纹。
陈子言深吸了一口气，却被灰尘呛得咳嗽起来，心道：“这是什么地方？”
就在这时，小楼二层响起了脚步声，陈子言心一提，见一个红衣男子大步流星地走了下来。
“坐吧。”梅公子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陈子言下意识地看了看周围，落满灰尘的木椅怕是一坐便会散架。
梅公子继续道：“今后你便是我们的一员了。”
“公子此话怎讲？”陈子言的心思仍在这间阁楼上，无意对方的言辞。
“这不正是你想要的么？”梅公子见陈子言一脸疑惑，又道，“你若是敢为非作歹，休怪我不客气。”
陈子言回望过去，嘴唇同脸色一样苍白。梅公子心疑：“莫非他当真什么也不知道？”眸光一沉，便道：“我告诉你也无妨，你碰见的竹隐，确实当属第二任竹君子。首任竹君子曾立下规矩，无论何人，但凡持有寒山令，均可取而代之。”
“所以……”陈子言眉心动了动，当中掺杂着无法言喻的诧异。
“你便是第三任竹君子了，你可以叫我薛白。”梅公子简明扼要道，“但是竹隐之死，我必会查清。”
陈子言艰难地退后了两步，膝盖陡然一软，跌坐在了木椅上。
“怎么会这样？竹隐公子救了我，我竟代替了他的位置。”陈子言掩面，喘了两口粗气，发丝被汗水黏在脸上，凌乱不堪。
“希望你说的是真话。”梅公子背手而去。
“梅公子还是不肯信。”陈子言仰头，他本来是一个姿容标致之人，可是披头散发，无论如何也好看得有限了。
“我会查清楚的。”薛白转过头淡然道。
“我也一样。”
薛白嗤笑了一声：“竹公子，你非修道者，我奉劝你不要自不量力。”
“这里只有你一个人吗？”陈子言突然话锋一转。
薛白愣了一下，脸色发生了极具的变化：“是，只有我一人。我们，已经散了。”
陈子言道：“这么说，传闻中‘梅兰竹菊’分道扬镳是真的了？”
“没错。”薛白苦笑，“兰公子浮游最先隐居，紧接着云杉月——就是‘菊’，也离开了。竹隐多年来一直为寒山倾尽心血，最终却不得善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