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床边守了半个时辰，云杉月才悠悠醒转。陈子言刚想问候，只见她伸出一只手来左看右瞧，目光浑浊，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云小姐可是身体仍有不适？”陈子言在床前关切地问道。
云杉月缓缓将手缩回了被褥中，看向床边之人，轻叹了口气：“是你，你叫陈子言，对么？”
陈子言点了点头。
云杉月又是一叹，目光重新移回了天花板上，甫一闭眼，眼睫上挂了几滴晶莹的泪珠，模糊了视线。
“你是个凡人。”她哑着声音道，“我也想做个凡人，做凡人也挺好的。”殊不知，后面的半句“但我已经是妖了”硬生生地被吞回了腹中。
陈子言脑中犯浑，怔了很久，直到云杉月的一句“可以扶我一下么”，方才回过神来。
“你受伤了，还是多休息为好。”陈子言任她撑着自己的手臂起身，但还是忍不住相劝。
“坐起来歇歇，今年夏季热得紧，总在被子里也不行。”云杉月动了动身，后背逐渐挺直了起来，惆怅于己身，忽然间的松弛，倒是惊到了陈子言。
他起身端来茶水，无意间瞥见角落里的那张古琴，一时兴起，道：“天气燥热，不如我为小姐弹一曲如何？”
云杉月眉目间闪现过一丝错愕，抿了几口茶水，靠在床边欣然答应。
陈子言思忖片刻，无数琴谱乐章于脑海中浮现，落手声起，旋律飘逸潇洒，如山之巍巍，水之洋洋，斧伐之丁丁。
云杉月闭目倾听，不觉手中茶水已凉，虽然只听了几句，却登有山林之感，随即脱口而出：“是《渔樵问答》！”
琴声渐止，陈子言惊道：“小姐听过这曲？”
云杉月嫣然：“那是自然，我虽然隐居，也并非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这等名曲怎会不知？”
陈子言隐隐含笑，手随心动，迨至渔樵问答之段，指尖跳跃略略快速起来，琴旁的藕色玉璧叮叮作响。
云杉月听闻，道：“你为何把块玉璧系在琴上啊？”
“这不是我的琴，是原来就在这间屋子里的。”陈子言慌忙停下来，理了理袖子。
云杉月重新打量了一番，自语道：“莫不是几十年前流传下来的那张古琴？怪不得有些眼熟。”
“小姐认识这琴？”陈子言问道，“若真是几十年前的，当真该好好保存。”
云杉月笑道：“你不必紧张，你用得惯，我便跟梅公子提议赠予你，古物也不能一直放在这里结尘土呀。”
陈子言心中惊喜，这时，伴随着大门开启，门外又传来脚步声，即使听得出来者已经尽量在控制声响，但丝毫掩饰不住其心中的焦虑。
门从外面轻轻推开了，年久失修，还是发出了“吱呀”的动静。
“我可以进来吗？”云生的脸从门外露出来，向屋内一扫，眼中流光，呼道，“阿姊，你醒了！”
云杉月应了声，动身似是要下床，双脚甫一落地，门外又是传来不小的声响。
“你小声一点！”云生回头望着外面，“阿姊她刚醒。”
“梅公子在做什么？”云杉月颤了颤身子，心中空虚，忽然想找一面镜子看看自己现在的模样，显然是还没有适应丢了命魂、以妖邪的身份苟活于世。
“你的身体当真痊愈了吗？”云生见她起身，不禁感叹，“不过数时竟解了百宜枝的毒，薛兄请的人当真神医。”
薛白走进来，说道：“我怎么感觉这里有妖来过的痕迹，难道是错觉？”刚抬眼想要质疑，却也没料到云杉月能痊愈得这么快，看到她时足足凝望了几秒，直到云杉月赧颜，脸颊都染上了红晕。
薛白心中自知，匆匆收回了目光，正色道：“金陵城出了件大案子，六扇门找来了，我和云生随他们去了一趟。”
陈子言走出来，正巧看见薛白手中握了一把沾血的折扇，放在手中审视了很久。
“那家七口人，其中六人被害，另一人暂时还没现身，这扇子就掉在家中，等下还要去看看。”薛白攥紧了那扇子。
“我能看看么？”云杉月眼前一亮，接过薛白手中的血扇，合扇一开，一只小鸟的图案登时映入眼中。那小鸟栩栩如生，稍稍点缀上青色，衔着一封书信落在轩窗上。
“只此沉仙翼，瑶池似不遥……”陈子言暗自嘀咕，口中念念有词。
云杉月一愣，回首相问：“这么远你都能看到？”
陈子言不解，向前走了几步细细一看，那扇面的确写着这句话。他极度惊愕，其实这句话并非是方才看到的，而是初见竹隐公子那夜，有只信鸽送来的信中所写，忽然觉得与此画情景相似，便脱口而出这一句。
“杉月，你可曾见过此扇？”薛白道。
云杉月摇头道：“没有，这画的是青鸟吗——给西王母传信的青鸟？”
其余人见之皆是凑近了几分，唯独陈子言定在原地，似脚下生了根。这画作与那日之景极其相似，连所题的诗句都一模一样，他一直在揣度，甚觉这一切暗含着某种关联。
“那女童前些日子来送扇子时，就告诉过我少了画有小鸟的，说是她家小姐送给了一位将军，难不成这就是她说的那个？”陈子言倏地想起那事，心中仍有余悸。
这样一想，又觉混乱起来：“可是那女童说的‘小姐’分明就是云小姐，那么这扇子定是她的，她怎说不认识？又为何会染满了血掉落在人家家里？”
那三人左看右看也并未瞧出什么端倪，岂料云杉月手一收合了扇子，道：“这扇子留给我，我定查个水落石出。”
云生面露喜色：“阿姊莫不是要留下来了？”
“只是暂时的，江湖路远井深，还是不要多停留为好。”云杉月兀自下定决心。
薛白抬了抬眉，道：“你若想留便留，想走便走，我决计尊重你的选择，等下我还要去六扇门，恕不奉陪。”
陈子言叹了口气，本无意掺和这些事，可寒山令与方才的线索交织在一起，扰得他心烦意乱。过了半晌，终于开了口：“我可以和你们一起去么？”
本书连载自免费原创小说网站”不可能的世界”www.8kana.com，中国最有爱的年轻小说网站！各大市场下载官方免费APP，享最快更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