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哪里？”
云杉月伸出一只手，这时周围的雾气席卷而来，越来越绵密，不可阻挡地涌入了她的眼睛，像是吞噬人心般包裹住她的身体。
“不是森林中，难道在荒原么？”她摸索着向前走了几步，雾气似乎又淡了一点，可身前都是朦朦胧胧的，如同蒙上一层光晕般，看不真切。
这时候，四周传来异样的声响，云杉月握紧折扇循声望去——一个银色的漩涡正在她的一侧旋转不停，仿佛空洞，仿佛深渊。
“菊公子，不要再向前走了。”声音是从漩涡中幽幽传来的，漩涡的彼端，一个青年男子的身影渐渐浮现。
云杉月停住脚步向前一探，当即心头一紧。她本以为这里是一片旷野，远离尘世的白色旷野。可是，不是——
是水。
她的前方是碧波清潭。
云杉月语气生硬地问道：“你是何人？”
“在下三叹。”青年始终微笑着。
“这里是哪里？”她面色冷峻道。
空气里弥漫着沉重压抑的气息，三叹没有说话，一只手轻轻地抬了起来，弥漫四周的白色雾气开始退散。云杉月望着清潭，这里仿佛是她以前去过的地方，却又好像如此陌生。
“你已经死了。”三叹冷不丁地说道。
云杉月满脸诧异，三叹又道：“你的面前便是青冥湖，不久会有摆渡人来接你，带着你的魂魄进入寒山。”
“我来到了——青冥湖？”
“关于它的名字有诸种界说，不过呢，那都不重要。”三叹眼神波动，倒映出湖心一点小舟。
云杉月急得满脸通红，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想知道我是怎么死的？”
三叹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你是否还记得你生前被一银针所伤？那针有毒，毒入心火，自然无药可救。”
云杉月艰难地点了点头：“原来如此。那我现在是不是该等摆渡人来渡我到寒山？”
“按理说是这样的。”三叹心有余悸地说道，“可你的朋友拜托我救你，我便魂魄离体，跨越千山万水到这里找到了你的残魂，幸好你还没有渡过青冥湖，实在万幸。”
云杉月眼中流光一般，喜道：“你能救我？”
三叹却流露出一丝苦恼：“人死而不能复生，亘古不变的道理。若要我救你，你需得答应我一件事，我便将你三魂重聚，死而复生。”
“何事？”
三叹说道：“你为修道者，自然该知道人有三魂七魄。三魂分为天魂、地魂、命魂。命魂主管一切之因果报应，在世肉身之善恶。人与妖最大的差别，便是有无命魂，所以妖无轮回无转世。”
“你想要——我的命魂？”云杉月颤声道。
“不错。”三叹继续说道，“我可使你三魂重聚，回到人世。只不过之后你要将命魂赠予我，从此以妖的身份继续存活下去。”
“这不可能。”她喃喃自语，“害我之人便为妖，我若是为妖，岂不惹人耻笑，怎对得起先辈将‘菊君子’的位置让给我？”
三叹的眼角微微弯了弯，似乎在笑：“那么你选择渡过青冥湖，忘记今生今世了？”
“这……”云杉月顿时语塞，“可再无轮回的代价我承受不起。”
“这倒未必，或许有人愿意为了你，再和我交易呢。”三叹云淡风轻地说道。
“你的意思是让别人为我付出代价？那更是不可。”云杉月摇了摇头。
霎时，耳畔传来车轮驶过的声音，云杉月四周张望，却不见声音的源头。三叹依旧不紧不慢，长袖一挥，一幅长卷如被风吹起的书页，汇聚了点点星光，在眼前漫然翻开。
长卷如明镜，映出了金陵城的灯光。画面一转，却见一门户血流成河，尸遍满地，旁边的血泊里掉落着一把染红的画扇。六扇门的马车已然停在了门口，薛白的背影渐渐消失在了长卷的彼端。
“看来金陵城遇到了麻烦。”三叹再一挥手，长卷登时无影无踪。漫天星河，皆汇聚在了青冥湖的湖心。
推开波纹，远处湖心的一点小舟缓缓驶来，虽看不真切，但云杉月知道，那便是摆渡人的小船。
“摆渡人来了，你当真不答应么？”三叹莞尔一笑，从袖中拿出了一个小瓶。
“我——想知道那个染血的折扇是怎么回事。”云杉月感觉声音小得自己都听不清晰。
“所以，你是想回去的。”三叹轻微晃了晃瓶子，里面的那缕青烟便开始四处乱窜，撞得瓶子剧烈颤抖起来，稍有不慎，怕是就有炸开的危险。
三叹拔掉上面的木塞，青烟如逃窜般地逸出了瓶口。他伸手向云杉月的面门一指，青烟旋即笼罩而去。她眼前一片模糊，影影绰绰地看见三叹还在面前，操控着什么东西正想要抽离自己的身体。
恍惚间，云杉月渐渐闭上了眼睛。她似乎看见青冥湖、寒山都在不可逆转地消失不见。她还看见，三叹的瓶子里又多了一缕青烟。
“你究竟是谁？是人，还是妖？”
“我嘛，不是人，也不是妖。”
———
陈子言观察面前这位魂魄离体之人许久了，他似乎与常人并无异样，只是不动不言不语。
倏地，三叹双眼一动，紧接着眨了几下，身体亦松弛了下来，不复适才的挺直。
“公子可还安好？”陈子言试探地问道。
三叹茫然地看了看他，当即翻找起衣袖间的小瓶，见里面有两缕青烟，方才舒了一口气。
“她已经好了。”三叹站起来，身下的椅子又是“吱呀”一声。
果不其然，云杉月的眼睫已微微颤动，似有苏醒的迹象。
“三叹公子果真神医。”陈子言称赞，“不知想要多少报酬？”
三叹却道：“报酬已经付过了。”
陈子言心道是薛白先前付过的，便不再多问。
“无事我便走了。”三叹将瓶子郑重地揣入口袋，意欲离开。
陈子言忙道：“公子也住在这附近么？”
三叹略思考一二，拿出一张叠好的信纸，答道：“梅公子的举荐书我留在这里，上方有药铺的地址。”
陈子言接过信道：“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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