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问题。”
我骑车来到养老院门口看到蓓露拉之后，询问她是否能授予我她擅长的暗术之后，她爽快地答应了。
“你有什么困难尽管对我说，只要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我都会帮你。我欠你母亲一个人情，帮助你是我还清这个恩情的唯一方式。“
唯一方式。
我有点想开口问她为什么这是唯一方式，但我也自知对这个问题深究下去只是自找不快。
她依然是痴迷地盯着养老院门口的路灯，丝毫没有将视线移到和她对话的我身上的意思。
“我能问一个问题么，蓓露拉。”
“只要是我知道的，我一定会回答你。”
“你为什么被人称作‘见死不救’？黄浥说你是毁灭了国家的魔女，这是真的吗？”
蓓露拉的眉头以让人难以察觉的幅度微微抖动了，面目也由刚才的飘然沉醉变成了有些不快的严肃面孔。她沉默片刻，破天荒地与我四目相对，那双纯净默然的眼在长长的帽檐垂下的阴影中闪烁着刺人的光。
“你刚才说了，只要你知道的一定会回答我，对吧？”
“对，我是这么说过。但是你考虑过之后的事情吗？”
“之后的事情是指什么？”
“当我自认为我将人情还清的时候，你觉得我的立场会是什么样的？你是不是觉得我还会像现在对你这样？你是不是听到了那个叫黄浥的小孩说了那些话之后还是觉得我是一个虽然名声败坏但友好善良的人？”
我无言以对。
虽然想法并不明确，但我不能否认我心里所想与她所说的有什么大的差别。
“你如果没有让我感到不愉快倒无所谓，我也不是不讲理到随便杀害与我无关的人的无趣的混蛋。但要是你执意满足你那像苍蝇一样烦人又恶心的好奇心的话，我可就不敢保证不久的将来会发生什么了。”
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扑面而来。在静谧的夜里，我能听见灯光下有两颗心脏在颤抖。
我被恐惧笼罩，却出乎意料地愈发冷静了。全身的血液随着心脏的搏动急流，而大脑与之相反地冷却下来。我把自己脑中所有乱七八糟的直觉联系起来，以像是思索却非思索的方式决定了我对她最后通牒般的话语能做出的回应。
“无所谓。”
“……”
蓓露拉露出了不加掩饰的惊讶表情，这也是我第一次通过她的面部表情观察到情感波动。不过片刻后她的神情又变得漠然冷峻，那模样与母亲相似到有一瞬间我产生了蓓露拉是我母亲白汍所假扮的猜想。但这个猜想明显十分不合理，所以我马上将其抹除。
“嗯，”她点了点头，长长的帽檐随着她的脑袋上下摆动，“你果然是他的儿子。”
“她？是指我母亲白汍吗？”
“白汍？你跟她可不像，她不是那种会对自己的生命说无所谓的人，而监狱是。”
“就凭想法碰巧有些相同就说我和他像，我可不能接受。”
“你是在因为我说出你和你父亲很像这一事实而生气吗？”
“首先，我没有因为这种小事生气；其次，我觉得这只是你的主观臆断。”
“你似乎很讨厌监狱，为什么？”
“因为他对我和母亲不管不顾，我这十几年没有见过他一面。”
蓓露拉翘起嘴角：“所以，你是在不知道一个人想法和为人的情况下，凭自己的臆测塑造一个令自己讨厌的形象，然后自说自话地在憎恶它吗？”
“……”
我被她的略带笑意的呛声噎住了。
“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不幸过于庞大，你又不能找到不幸的源头和发泄的对象。所以你就把这些都归咎于一个无意创造不幸的人身上？只因为他有可能是创造这些不幸的人？”
“那你告诉我，我怎么去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又怎么去知道这些事情和他有没有关系？我……”
“无法知道，并不能成为你憎恶他的理由。对你而言，监狱让你变得不幸的可能性和他没有这么做的可能性是对等的。如果一半的可能性能让你憎恶他，另一半的可能性能不能让你原谅他呢？”
“谁……”
“嗯？”
“谁做到在遭遇那些事情还冷静地想这么多复杂的东西？这根本就不可能。”
“监狱能做到啊？”
“……”
“我以为身为他儿子的你，也能做到像他一样理性地爱恨，看来……”
“你为什么老是替他说话？”
蓓露拉愣了一下。
“我没有替他说话，我只是陈述事实…”
“你年轻的时候该不会喜欢他吧。”
“你瞎说什么？这种事情跟恋爱有什么关系么？你为什么这么觉得？”
蓓露拉在灯光下显得格外白皙的脸在这时却有些泛红了，她刚才轻松翘着的嘴角这时也变得十分僵硬。
“嗯？直觉吧，大概。”
她一脸混乱地看了我一眼，然后低下了头，把整个脸埋在了阴影里。
“你这种莫名其妙的直觉，也和他一样。”
“那还真是让人不舒服。”
“我年轻的时候是对监狱抱有爱慕之心。”
短暂的沉默。
她突然承认，搞得我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现在呢？”
“…还是一样。”
“你知道他是白汍的丈夫吧。”
“知道。”
“那你为什么还是没有放弃呢？”
“这种事情，不是说无法成功就能放弃的。人都有这种东西，明明自己也知道没法实现却一直梦想着的东西。”
“魔女也有吗？”
“魔女也是人啊。”
这时我才反应过来，我在与和母亲一个级别的人的对话中取得了主动权。
爱情这东西真的能动摇人心啊，不是开玩笑的。
毁灭国家被人视作恐怖代名词的魔女和向神发起挑战被称为伟人的革命者之间的爱情究竟是怎样的呢？
虽然好奇，但重要的事情不是这个。
“现在你能给我讲你被称为‘见死不救’的原因了吗？”
虽然有点乘人之危的感觉，但只能这样了。
她抬起头看了看我，叹了口气，然后再度望向路灯。
“好吧，我就告诉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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