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我松开了狠狠攥住上衣的手，咬着牙说出了这个字。
“prison，是我的父亲。”
“是吗，那我还有个问题。”
“嗯。”
“你知道谢林吗？”
“那个德国的哲学家吗，我知道。说这个干什么。”
“不是那个人……算了。”
谢汍低下眼，叹了口气，灯光打下的阴影满溢了她的眼窝，一滴汗划过她的脸颊，滴落在衣服上。她端坐在我的面前，双腿并拢，纤细的手轻轻放在膝盖上，那样子像极了我的母亲。
“你刚才说要搞清楚我们的父母在做什么，对吧？”
“嗯，没错。”
“我也有这个想法，但是一直没有机会去实现，所以我会全力协助你的。”
“谢，谢谢。”
“所以跟我讲一下吧，你现在了解到的情况，还有你准备以什么方式去搞清楚真相。还有，如果可以的话，改天把你母亲的日记借给我看吧。听你的话那里面似乎有很多重要的信息，我看了之后可能会发现更多东西。总之先给我讲你了解的情况吧，就算是不确定的猜想也但说无妨。”
“其实我了解的也并不是很多，我只知道我的诅咒是prison的遗物，而你的诅咒则是你妈白汍传给你的。我看日记上讲如果背负诅咒的人去世，诅咒会传给他们最亲密的人。”
“你说……是遗物？”
“嗯。啊，抱歉，你是不是还不知道prison已经……”
“没事，我连他的面都没见过，他怎么样与我无关。你继续说吧。”
“好，好的。我想你应该是一直自己一个人生活的吧？”
“嗯。”
“我也是这样，我小时候父亲就去世了，母亲在我刚上初中那年离开了。从那以后我就一直一个人生活。某天我发现母亲写的那本日记后了解到诅咒的存在，知道了诅咒会传给最亲近的人。于是我就开始想，为什么和我没有半点关系的prison的诅咒，会到了我身上呢？”
“可能是在你不知道的时候和你扯上了关系吧。”
“可能是这样吧，但是那也只会是脆弱的关系，怎么说也算不上亲近。”
“也是。”
“那段时间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也去了各种原来父母带我去过的地方寻找线索。虽然在寻找线索上一无所获，但我在回忆里也算是有所发现。”
“什么发现？”
“我想起了九岁那年，妈妈带我去了小镇南边的那个水库。她在大坝上自言自语，说什么就是在这里遇到监狱的。我想起了爸爸去世到她离开的那六年，我从没听到她提起过爸爸的往事，但她不止一次地提到她的监狱。”
“你这意思是？”
“我想起了爸爸在我六岁那年突然得了莫名其妙的怪病，医生怎么都找不出病因，那样子和我刚被诅咒时殃及的那个人一模一样。”
谢汍哭了。
她紧咬嘴唇，闭上了眼睛，用力扭动着双眉，似乎在努力控制自己已经决堤的情绪。
“他是个顾家的男人，他还在的时候家里的饭都是他下班回来给我们做。他周末会推掉应酬陪我和妈妈出去逛街，给我买吃的，给妈妈买衣服。”
她低下了头，眼泪落在紧抓着膝盖的双手上。
“我想替爸爸弄清楚，究竟是不是prison夺走了他的一切。我想搞清楚这个人是不是我应该去恨的人，我也想搞清楚母亲是不是那种人。”
“所以你来找我帮忙吗？”
“嗯。”
“给，把眼泪擦擦吧。”
谢汍抬起头，接过我递给她的纸巾，在脸上抹了两把，然后止住了哽咽，看向我。她这种干净利落的切换，让我不禁感叹她的坚强。她清了清嗓子，问道：
“你能帮我吗？”
“那还用说。”
“谢谢你，真的谢谢。”
“不用向我道谢，其实我也想搞清楚我们那帮让人头疼的父母的事情。好了，来说下正事吧。你准备怎么做？”
“我在妈妈的日记上看到了几个人的名字和信息，我把他们的名字都记下来了。其中一个叫黄浥，是个跟我们差不多大的男生，似乎也在我们的学校上学。我在教务处的学生表那里找到了这个名字，他好像在E班。”
“很近啊，我们随时都可以去找他。”
“嗯。还有一个叫谢乔的人，好像是妈妈的妹妹，也就是我小姨。据说是住在镇南的水库的那座灯塔里。现在不知道还在不在那。”
“这个也很近。”
“还有一个叫车碾的，是prison的朋友，住在镇北的一座废弃工厂里。”
“住在废弃工厂里吗？”
“嗯，我也觉得很奇怪，但是日记里说他就是一个喜欢住在那种地方的人。还有几个不在咱们小镇里的人，我下次再跟你讲吧。总之咱们先把目标放在这几个人身上。”
“事不宜迟，我们明天就去找黄浥，这周六的短假我去找谢乔。月假还有两个星期吧，那时候再去找车碾。这样没问题吧。”
“好的，那就这样吧。”
“那明天见吧。”
“嗯，明天见。”
“你先走吧，我还得收拾收拾东西。”
“那我先走了，再见。”
谢汍起身，嘴角扬起似有若无的弧度，转身离开了教室。
我瘫倒般地靠在了身后的墙上，长舒了一口气。
我被谢汍一口气灌输给我的庞大信息压得有些喘不过气。
父亲的事暂且不提，母亲去世的事实实在是给了我不小的打击。或许我是早就意识到了这件事，但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
我不清楚，也不愿深入思考。泪水已经在眼眶里打转，我突然想到自己好多年没哭过了。猫离开的画面和母亲消失在冬夜里的情景浮现在脑海里，满盈的情绪几乎喷薄而出。
但回忆戛然而止了。
“喂，白林。你个渣滓他妈的都干了些什么？”
如同被不规则的玻璃块析得破碎而尖锐的阳光般戾气十足的女声，将我拉回了现实。
我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那是下午放学后向我投来鄙视目光的，约漆月一起吃晚饭的两个女生之一。她旁边站着两个手插口袋歪着头，一副混混模样的男生。
“准备好挨打了没，白林。”
她像是宣判我的死刑般对我如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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