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是漆月吗？”
“你怎么……打电话…”
“没时间跟你说这些了，我有事要问你。”
开始了。
撕开躯体般的疼痛开始蔓延了。
“什么事…”
“你平时能听得到钟响吗，早上七点和晚上十点。”
“听不到，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知道了，那你知道小镇的什么地方有钟楼吗？”
“不知道，你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
“漆月，帮我一个忙，事后让我做什么都行，拜托现在别问那么多，照我说的去做。”
“好。”
漆月从我的话语中理解了事态的严重性，她的语气也变得坚定而果断了。
“你去我家旁边的那家养老院门前，那儿会有一个魔女装束看着路灯的女人。你去找她，带她来学校旁边的水库这边，把她带到地方你就直接走，记住直接走，明白了吗？”
“明白了，我现在就去。”
“好，那我挂了。”
“嗯。”
我放下手机，开始大口喘着气。
胸腹处的撕裂感如潮水般消退，现在只留下上了雾一般模糊而让人不快的钝痛。心脏跳得快要炸掉，喉咙则如同被火炙烤般，干燥得快要裂开。每一次呼吸都带来剧烈的疼痛，但极度缺氧的我又渴求着空气，大口地将其吸入肺中。
无论怎样都是痛苦。
这就是所谓“神”给试图脱离诅咒的人降下的惩罚吗？
为什么是我？因为要维持世界的平衡，均衡幸福和不幸，就要牺牲我的人生吗？
我不能接受，我不能接受。
但是，给我套上枷锁的人，到底是谁呢？是所谓的神？是我那充满谜团的父母？
还是说，是我自己呢？
“白林…你在给谁打电话？”
打断我思考，将我拉回紧张的现实的，是谢汍的话语。
“给漆月，我让她去找帮手。”
“要多长时间才能找到？”
“从路程来看，大概需要二十分钟吧。”
“但是……黄浥不知道还能不能撑的了那么长时间。”
我顺着谢汍的视线，向大战进行的方向看去。在已经被烈火和绝望践踏得残破不堪的孤岛上，被掷枪贯穿了胸口，失去了一只翅膀的恶魔面对无数的巨大行尸和残破的如虫豸般狂乱涌动的残破躯体，仍然在以自己的血肉为代价奋战着。
恶魔拔掉了胸口的长枪，丢在了地上。
他的体力似乎不够再引发一次爆炸了，他竭力挥舞着巨爪将那些巨大的行尸击退，但效果不甚明显。那些不知疲倦地向恶魔挥来重拳的巨人和进攻的力道已经大不如前的恶魔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恶魔一跃踩在了巨人的双肩上，用鹰爪一般有力的双腿将巨人的肩膀捏得粉碎。然后突然扇动仅剩的一只翅膀，配合双腿一记后空翻躲掉了来自身后挥舞着大锤的巨人的攻击，那个巨人没能停下手中的动作，就这么把自己的战友的头砸成了一个坑。恶魔完美地在手持大锤的巨人身后落下并顺势蹲下，用利爪剜下了他的膝盖。他以让人喘不过气的节奏继续着动作，在两个巨人失去行动能力的时候向前喷火，把他们俩烧为灰烬。但在这时，空中飞来了一颗巨大的头颅，正砸中恶魔的脑袋。
恶魔被击倒了。
恶魔想要站起身，却被另一只巨人给压住了，他用爪子刺进那个巨人的胸口，想要将他撕成两半，但却发现自己的力量已经不够了。于是他向巨人的头喷火，巨人在自己的头被烧尽之前捡起了身边的残躯塞住了恶魔的嘴。但与此同时，恶魔用双腿抵住巨人的下腹，用力一蹬，巨人直接飞了出去，在不远的地方落了地。整个孤岛向打了寒噤一样猛地一抖。恶魔吐掉口中令人作呕的堵塞物，站了起来。
躯体大致健全的巨人还有五六个，而在地面上蠕动着的残肢则数不胜数。恶魔身上的火已经快要熄灭了，他弯下腰低着头，完全丢失掉了刚刚出现时的那种霸气。
局势不容乐观。
一个巨人将巨斧高举过头，向恶魔劈了下去，恶魔一记侧跳想要避开，但他的腿却被一只巨人的断手拉住了。恶魔就那么重重地摔在了地上，而巨斧也就那么落下——
将恶魔的双腿截断。
恶魔发出了响彻夜空的凄惨悲鸣，灯塔都因为这焦雷炸响般的声音剧烈地颤抖着。我和谢汍捂住了耳朵。
似乎是用掉了最后的力量，恶魔又一次爆炸了。然而这次爆炸的效果很一般，只有在他身边手持巨斧的巨人被炸成了碎屑，其他的巨人没有受到什么大的伤害。然而恶魔身上的火已经熄灭了，能看见的光只剩下燃烧着的孤岛上的树林。
“白林，黄浥他……”
其他几个巨人向他扑了过去。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起来。
我没有看手机屏幕，就按下了接听键。
“漆月，找到了没有。”
“没有，没找到你说的那个人。门口没有，养老院里面也是一个人都没有。”
我挂掉了电话。
谢汍看着我，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仿佛在等待命运的裁决。
也许就是这样吧，我的人生就是这样吧。
屋漏偏逢连夜雨，不幸会呼朋引伴。
偏偏在我需要蓓露拉的时候，她不见了踪影。
不过这也怪我吧，这种时候能够依靠的是还不清楚能不能信任的人，而不是我自己。
在这种生死关头还依赖着朦胧的可能性，而不是自己去想办法，靠自己的力量去解决。
大概我这样的渣滓，就只能迎接这种凄惨的结局了吧。
活了十六，什么都没活明白。
还没体验过人生的酸甜苦辣就在这种地方无意义地送命；还不知道自己的父母到底在做些什么就在这种地方无意义地送命；还没交过朋友找到自己的人生伴侣就在这种地方无意义地送命。
这大概就是我的人生吧，空虚又毫无意义的一生，毫无意义地出生，毫无意义地浪费时间，又毫无意义地死去。
说真的，我为什么要白白走这一遭呢？
“这个孩子，他生下来不是来受罪的啊。”
我想起多年前母亲的话语。
对不起啊，你的孩子生下来或许就是来受罪的。
但是，既然到了生命的最后时刻，我也想做点自己以前没有做过的事情，虽然我不知道这种行为有没有意义。
“人不需要去追求意义，而意义需要追求人。”
意义只不过是存在于他人的评价中的东西，而我的世界里没有他人，固然也不存在意义。对我而言有更加重要的东西，那就是自己对自己的评价。
不想再作为一个渣滓，一个软蛋，一个只能依靠他人的孩子活下去。
这就是我的愿望。
琐碎烦人的事情都无所谓了，我现在——只想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我走向楼梯。
“白林，你去干什么？”
“去帮他。”
“没用的，那不是我们能掺和的事情。你别无意义地去送命啊！”
“我知道，我知道这没有意义。”
我没有停下脚步。
“但有些仗虽然打不赢，也必须去打。”
我如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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