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良确实是受刺激了，不过，他竟然首先将受到的刺激发泄在了刚刚漏人的詹铭志身上。
“你到底还想不想打啊！”马良冲詹铭志吼道，“能不能看好人不要当个漏勺？姚若虎可从来没有这样漏人过！”
离他们最近的唐傲都惊呆了。这节奏明显有些不太对，哪有比赛刚刚开始，队员之间就闹矛盾的？他连忙上前去，站在两人中间，低声道：“你们干嘛？还在比赛呢！该我们进攻了！”
詹铭志看了马良一眼，将所有想说的话全部咽了下去，一言不发朝前场跑去。
他还在忍。这个时候若是一旦无法忍受，那前面做的所有努力，都将前功尽弃。
唐傲拍了拍马良，也朝前场跑去。
可他的心中有些惴惴不安。队长和詹铭志的关系糟糕，全队所有人都知道。这就像是一个定时炸弹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炸。可是难道马良一点都不顾全大局吗，这要是在比赛过程中爆炸，受伤的只能是整个球队啊。
另外一边，程观月也正顶着龚彦的防守压力运球过半场。
龚彦从程观月接球开始就与他保持着一个若即若离的距离，不会轻易被程观月甩开，也不让他轻松起速。马良、唐傲和詹铭志在程观月的身后搅成一团，金小渝跑到前场去发现对面正在布放，这个时候快攻也没有意义了，所以程观月没有传球，而是自己运球推进。
龚彦一点一点后退，眼睛跟随者上下跳动的篮球，瞅准机会，闪电一般伸出手去，就要断球。
程观月的身体倏停，篮球忽然从身前消失。他竟然用一个漂亮的背后运球，将球交由左手！
趁着龚彦的重心稍微偏移，程观月加速，从左边迅速运球通过了中线。他侧身对着紧随而来的龚彦，用肩膀护住球，不给龚彦留下破绽。
见其他队友已经到前场落位，程观月向金小渝示意。
金小渝上前来挡人。程观月体前变向，篮球再度从左手弹向右手，然后从右边突破。龚彦想跟上去却被金小渝挡个结实。戴杰也跟了出来，想要延阻程观月，可程观月毫无征兆地将球朝前方一送——
篮球几乎脱离了程观月的控制，从戴杰的身侧穿过，大幅度朝前方弹去。程观月也用极快的速度跨步而出，伸长右手，在几乎最极限的距离中，重新将球掌控住。
戴杰只能回头，看着程观月背后的13号。
在许多的神话故事或是宗教信仰中，“13”是不吉利的数字，代表厄运，甚至代表了恶势力。然而程观月却选择了用它作为自己的球衣号码，好像他本人就会突然变身成恶魔，给对手致命一击。
摆脱戴杰之后，程观月头也不抬，就把球朝着另一侧分了过去。
三分线外接球的是无人防守的是马良。本该防守马良的何翔正要调整位置去扑程观月，但他不过刚刚迈出半步而已。
程观月的传球时机堪称完美。在突破戴杰的同时他便注意到了马良朝着三分线外移动的趋势。那个时候是没人能够去填补马良眼前的空当的，所以他没有等何翔扑到眼前来，便第一时间将球传了出去。
何翔只不过向程观月的方向移动了半步，可这半步就决定了他再无可能回到正确的防守位置上了。
马良用他那标志性的动作将球投了出去。
“哈哈哈哈……”全场发出哄笑。
柳源源在场边叹气：“然而练来练去还是这样啊……”
“马良学长说只要投的准就是了，不要在意姿势这些细节。”乔语说道。
可是他也并没有投进这个球。他太想投进这个球了。被对面进球之后，立刻用近似的方式回敬一个，这叫“回应球”，也就是所谓的“answer ball”，可以极大提升己方士气。
然而和詹铭志的情况类似。他太想进球了，反而让身体的动作有些变形。
篮球弹框而出！
观众席上响起稀稀拉拉的惋惜声。毕竟还是有少数人是来支持凤阳高中的。
胡星摇摇头，嘴里连说：“不对，不对！”
和预选赛的半决赛面对东湖高中有些类似，这些孩子们斗志旺盛，有熊熊火焰在心中燃烧。他们想赢，想让对手见识到自己的厉害，甚至想一口气将他们打趴下。竞技体育中有这种雄心壮志自然是好事，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是长达40分钟的比赛，如同一场旷日持久的战役。能够打入全国大赛的都不是弱队，他们需要长时间的试探、进退、拉锯，才能找到突破口，取得优势，取得胜利。
更何况，他们，凤阳高中，本来就是处于相对弱势的一方，本来就是以挑战者的姿态站上这个舞台的，哪可能那么轻松的，一口就吃掉对手呢？
另外一边，柳月三中的主教练杨宇寰对凤阳高中连续三次失手的表现非常满意。
他和那份新闻报道所持的意见几乎一致。这支球队能够获胜，需要那种被运气女神所眷顾的、精准到近乎变态的手感。可手感这种东西，说起来还是有些太虚无缥缈了，它可能在某场比赛眷顾你，也可能在下一场比赛就弃你而去。那是你无法掌控与把握的东西。
所以凤阳高中的运气实在是好到不可思议，竟然靠着这逆天的手感一路杀到全国大赛来了。但是，在这块舞台上，起决定作用的永远是实力，铁打的实力。想要获胜怎么可能光靠运气呢？何况好运了这么久，也到了被运气抛弃的时刻了吧！
在比赛开会之前，杨宇寰也是这样给队友打气的。而比赛的进程，也在一点一点验证他所说的话。
“看来幸运女神抛弃你们了呢。”龚彦说道。
程观月看着运气逼近的对手，压低重心，淡淡地说道：“我们能走到这一步，绝不是靠幸运。”
“是吗？”江涛路过的时候，说道，“不要自欺欺人了，你们对自己的出线历程再清楚不过了。”
“那你们就来亲自感受一下吧。”程观月说，“我们会用这场比赛来证明自己的！”
十几分钟后，程观月觉得自己被惨烈地打脸了。
他郁闷地坐在替补席上——在第一节比赛还剩下两分钟的时候，教练用徐小松替下了他，给他休息的时间。
而在他下场的时候，场上比分是6：15。现在第一节进入了最后十几秒，比分则是8：19。
他们的手感被冻结了，冰冷得令人发指。他们依旧打出了酣畅的快攻，在这一点上柳月三中并没有给他们造成足够多的麻烦。然而这8分全部是篮筐底下的上篮得分，一旦远离篮筐，他们的投篮全部失准。
不管是练习赛中表现稳定的詹铭志，还是身为球队核心的程观月，篮筐对他们而言像是加了盖。而且这种冰凉的手感似乎是可以传染的，一不小心，整个球队都投不进球了。
反观柳月三中，他们的进攻就打得有声有色多了。至少，平常训练了什么，在比赛中都拿了出来。
眼看连续三个回合自己传出去的好球都被队友打铁浪费掉，程观月觉得自己又要躲角落里去画圈圈怀疑人生了。
难道真如对方所说，他们一路走到现在，靠的都是运气……如今运气不再，他们就打成了这样？
第一节比赛马上就要结束了。这个时候已经来不及再打太复杂的战术了，于是戴杰在罚球线附近与金小渝单挑。连续两个假动作没能骗过金小渝，眼看计时器即将归零，戴杰匆忙将球投出去。
篮球飞出去，计时器上红灯亮起，篮球砸在篮板上，摊入网窝。
裁判伸出两个手指，用力向下一划：“两分，进球有效！“
这个带着运气成分的压哨球让柳月三中将领先优势扩大到了13分。
程观月以手扶额——这种胡乱扔出去的球都能进，难道说，幸运女神真的抛弃了他们了？
看着队友们挨个走下场来，程观月终于忍不住担心，对胡星说道：“教练，我们……我们不会真的遇到一个翻版的骏驰中学吧？”
“连正版都赢了，居然会害怕翻版，你可真搞笑。”胡星平静地回答。
程观月突然觉得教练说的话真的很有道理，他竟完全无言以对。
胡星又不傻，在对柳月三中的录像进行分析时，他当然早就看出了这支球队与骏驰中学的相似之处。但是他并没有选择向队员们说明。因为他也知道那场比赛给球队带来的阴影，虽然他们最终攀爬过了那座高山，但那个过程实在太艰难了。
就算是无法无天如金小渝，或是中二骄傲如马良，回想起那场比赛，恐怕都会按着胸口，低声说几声“侥幸”吧。
那是藏在每个球员心底的阴影与恶魔。他们本来可以选择性的遗忘——忘记那些令人恐惧的、那些持续被压制被统治被巨大的实力差距所击倒的片段，而记住那些光辉的、绝境逢生的片段。但是他们现在深陷入这场比赛之中，陷入了与曾经的对手极为相似的风格之中。当篮球飞快传导，当所有对手围绕着场地跑动与掩护时，凤阳高中的球员们总会疑心自己又回到了那一天，又回到了对手的支配下。
那个铅灰色的恶魔又回来了，以另外的形式，披着另外的皮囊，甚至可能更加强大——他们对阵骏驰中学的时候，第一节也不过落后8分；现在对阵柳月三中，他们第一节竟然落后13分。难道说，这是一支更强的……骏驰中学？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胡星说道，“你们在想，我们又在面对一支‘骏驰中学’了，甚至如今的对手还更加强大，更加可怕，对吗？”
“沉浸在过去的恐惧中是愚蠢的。骏驰中学是骏驰中学，柳月三中是柳月三中。一个是已经被我们击败的对手，一个是我们现在要打倒的敌人。”马良说，“我们不是这种软弱的人，过去不是，现在不是，以后也不会是！”
“其实，你们的恐惧也不是没有道理，我能够理解。不过，我想要说的是，你们就算是害怕，也怕错了对象。”胡星微笑着说，没有顺着马良的话往下说，而是换了一种劝说方式，“事实上，在你们看来，这支球队很像骏驰中学，在我看来，它们却有着天壤之别。他们根本无法与卫冕冠军相提并论。”
“教练，你的意思是……”金小渝问道。
“首先是防守。没错，你们现在落后13分，可是你们难道不觉得，落后的原因并不是对方防守有多好，而是因为你们的手感太差了吗？”胡星说，“你们回忆一下，在对阵骏驰中学的时候，那么多身体接触，那么流畅的轮转换位，那么大压力的贴身紧防，你们每一次想投篮都得费劲千辛万苦，才能寻找到那一丝一毫的缝隙，怎么可能像这场比赛这样从容？仔细想想，是不是这么一回事？骏驰中学进攻很好，可防守才是他们的灵魂，柳月三中与它根本不是一个档次的，你们竟然还说他们之间很相似？你们是在逗我吗！”
球员们的眼神起了变化。胡星明白，自己这当头棒喝似的一席话，已经开始起作用了。
于是他乘胜追击。
“再来说进攻。你们现在是不是一看到团队篮球和战术配合都觉得是骏驰中学的翻版？可笑！篮球本来就是五个人的运动，一看到团队配合就像是看到骏驰中学了？卫冕冠军是不是也太多了一点？”
“可他们这种传、切、跑的形式，确实有点像……”
“不对，你只看到了表象，没有看到本质！”胡星将战术板拿了出来，“看起来这两支球队都是以连续的传切、跑位、掩护来寻找机会，可是骏驰中学是人人都参与到进攻组织中来，人人分享球权，即便是控球后卫也只是这条锁链上普通的一环，可谓是将团队发挥到极致。可是柳月三中不一样。你们难道没有发现，绝大多数情况下，他们的控球后卫运球过半场之后，第一选择都是将球交给队长戴杰吗？”
众人回忆了一下，好像真的是这么一回事。
“戴杰是整支球队的中轴，组织核心与进攻核心。当他居中拿球策应，所有人开始围绕着他的位置开始跑位。他才是进攻开始的第一环，当然也是最重要的一环。柳月三中的球员像是一个星系，可其他人都是行星或者流星，唯有戴杰是那颗恒星。所有人围绕在恒星的周围，牵一发而动全身。”
胡星在战术板上简单画了画：“你们看，这是第一节中段他们的一个进球，很典型。戴杰拿球后在原地起码站了五秒，这边连续掩护，最后是小前锋彭乾溜底线接到戴杰的击地传球上篮得分。”
球员们仔细想了想，觉得好像还真是那么一回事。
“所以，摧毁一个星系，最好的办法就是破坏它的恒星。”胡星的眼光从每个人身上扫过，“你们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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