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森终于有些慌了。在最后时刻被对手将比分反超，这对于己方的士气是一个极大的打击。更何况，比赛的时间也已经所剩无几。
他们已经没有暂停的时间了，教练没法再将自己的意图清晰地传达给他们。林森看了一眼杜文杰，见他冲着自己在吼些什么。
可是他听不到。
林森转过头，运球杀向前场。
他还在叫自己将球交给穆志帆吗？
可是，他打篮球已经4年了，从未被提出过这种要求。在生死时刻将命运交由他人之手，这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
这是他的自尊，这是他不容剥夺的骄傲啊！
林森看着姚若虎，眼里闪烁着光芒。
姚若虎跟不上自己的，他坚信这一点。他唯一需要担心的，只是他身后补防而来的队友罢了。
他用变向和加速突破了姚若虎，就像是这场比赛他一直做的一样，就像他过去一直做的一样。
他一直都是这样，孤傲地一个人战斗着。无论是千军万马，还是荆棘火海，都无法阻挡他前进的道路。
他收球，上篮。金小渝和马良在他的面前跳起封盖，遮天蔽日的阴影覆盖在他的脸上。
他从未畏惧过。
林森人还在空中，身体借助惯性向前漂移。但他忽然收腹，篮球从右手换到左手，从远离金小渝的一侧将球抛出。
拉杆！换手！
杨旭东激动地叫道：“太精彩了！”
可王浩端坐在座位上，不为所动：“太难了。”
林森几乎连续战斗了40分钟，绝大部分的进攻都是选择这样的方式。他的执念，他的执着，在比赛的最后阶段，终于毫不留情地展示出了它最负面的面目。
他毕竟不是铁打的钢铸的，他只是一个15岁的少年——此时此刻，他的体力已经难以为继。
只要他出现问题，就意味着，整个飞晨中学的进攻出现了问题。凤阳高中一次次的夹击、紧缩、换防，就像是滴水穿石一般，在最后时刻显出了功效。
林森的体能在崩溃——可以靠意志支撑，但他的动作终于难以避免地变形。
不再标准地投射姿势，不再标准地上篮动作……
投篮时那么精确的行为，只要力量稍稍不对，便是差之毫厘、谬之千里。
林森这一次高难度的换手拉杆上篮，便是，差之毫厘。篮球在篮筐上转了三圈，还是无奈地跌了出来。
“篮板球！”林森大叫起来，有些绝望地看着自己的队友。只有抢到篮板，才能有一线生机。
而抢篮板，恰好是自己最不擅长的事情。他可以很努力，但毕竟只是一个身高不过1米7的后卫，这种差距，不是单靠努力可以弥补的。
所以……穆志帆，穆志帆，你在哪里，快抢篮板啊！
他感觉自己是那么无力，这场比赛进行到这种地步，胜负的契机终于从自己手中溜掉。他只能期待自己的队友，期待奇迹发生，期待穆志帆摘下篮板球，让球队重获新生。
但是，穆志帆失败了。他被唐傲牢牢地卡在身后，姚若虎抢到了篮板。
时间只剩下15秒了。凤阳高中只需要控制时间就够了。
林森不得不做出最后一搏。他冲上前去，尝试抢断。姚若虎向后一缩，林森切在了姚若虎的手腕上。
“嘟嘟！”裁判哨响，“打手犯规！”
林森将手举起来。
他这个球，原本就是冲着犯规而去的。这是最后的战术，也是最不得已阶段才会用的战术。
犯规战术！
根据规则，在单节比赛中，若某一队全队犯规次数满了4次，那么在第五次犯规的时候，对方球员就会进行两次罚球。此时，落后一方只能期盼对方罚中尽量少的球，然后本方争取到球权，完成进攻，达到扳平甚至反超比分的目的。
这是在比分落后、比赛时间几乎耗尽时无奈的举动，成功的难度颇高。更何况，他犯规的对象恰恰是凤阳高中的神投手姚若虎。要让姚若虎罚球不进，概率几乎为0。
真是耻辱啊……这个连续被自己打败的球员，此刻竟然获得了终结比赛的机会。
姚若虎站上了罚球线。
他没有让队友失望，稳稳地罚进两球。
75：72，凤阳高中领先的分数来到了3分。
“赢了吗……”胡星暗暗地说。
飞晨中学队内没有一个稳定的三分投手。即便是王牌林森，平时训练中也将更多的精力放在了突破得分上面。三分球从来不是他擅长的进攻方式。
所以在这个时间段，领先优势来到了3分，几乎算是……锁定胜局了吧。
但林森，从来不是一个认命的人。只要还有一线希望，他便不会放弃。
从后场发球，他一步过掉了想要阻拦自己拖延时间的姚若虎，再用一个背后运球晃开了唐傲，如同一把尖刀插入凤阳高中的心脏。
“别想过去！”程观月和金小渝同时拦在了林森的前面。他们张开双臂，重心下沉，一左一右，封住林森前进的道路。
时间无情地流逝，只需要再稍稍拖延林森一下，他们就赢了！
可他们没有阻挡住林森！只见他身子一矮，竟然从两人之间极为狭小的缝隙之中钻了过去，然后直接选择了上篮。
这个灵动的精灵，似乎给他一个支点，便可以撬起整个地球。
马良从侧面来补防，但一来步子稍微慢了，二来害怕犯规给对方罚球机会，马良稍微缩了一下。篮球打在篮板上，弹进了篮网。
75：74，还差一分。
林森啊……王浩不由感叹——他本来就是一个可以一个人对抗整支球队的球员啊。
可时间只剩下最后1秒了。
林森的这个进球来的太晚了。之前连续几次的进攻失败，他们已经彻底失去了胜利的机会。
哨声响起，全场比赛结束。比分定格在75：74。凤阳高中在一度落后19分的不利情况下，奋起直追，在最后半分钟完成了反超，实现了惊天大逆转。
凤阳高中的队员们快疯了。他们欢呼着，雀跃着，在球场里来回奔跑、互相拥抱。谭锐和叶晨冲入场内，和每一个主力球员击掌。姚若虎安静地站在场地中央，感受着全场观众的欢呼声，脸上露出笑容。马良仰天长啸，唐傲则如同变戏法似得拿出了珍珠奶茶，一口灌下。而程观月，此刻正满脸黑线，全场飞奔，躲避着金小渝想来给自己一个熊抱的企图。
开什么玩笑，那个没轻没重的家伙，自己的肋骨真的会断掉的！
乔语在观众席上又蹦又跳，柳源源的眼里闪烁着光芒。
胡星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是长长得松了一口气。
去年的小组赛，他们3场全败，耻辱出局。而这今年，虽然开局不顺，但毕竟已经拿到了一场比赛的胜利。
下一场比赛，他们就要面对小组里最强的对手——东湖高中了。就在10分钟前，他便已经得到了消息，东湖高中以80：60，20分的优势击败了锦门中学。
真是个可怕的对手啊……胡星心想。有什么办法，可以在那种强敌身上偷的一场胜利呢？
满场热闹的欢呼中，林森有些落寞地站在原地，低着头，一言不发。
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林森抬起头，看到了穆志帆。他嘴唇微微动了下，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教练也来到了场内，看着林森。
林森忽然不敢直视杜文杰的眼睛——毕竟，他最后违背了教练的部署，没有给穆志帆传球，而是强行选择了单打。这也是，他们这场比赛输球的最重要的原因之一。
可是杜文杰也没有责备他，只是淡淡地说道：“吃一堑长一智，我们都是从错误中成长起来的。林森，我们还不是全无机会。更何况，就算这次被淘汰，你也还有未来。”
杜文杰的目光落在绕着场地狂奔、躲避金小渝拥抱的程观月，心想自己终于还是低估了那个13号——他在最后时刻忽然恢复了水准，拿到了2分1个助攻，送出了全场最精彩的一次传球，而那个传球帮助凤阳高中反超比分，彻底扭转了局势。没错，那个叫程观月的小子，他身上有那么多的弱点与不足，可他身上也藏有那么多的闪光点，像是一块璞玉，假以时日必成瑰宝。
林森很强，但林森也还有许多应该向程观月学习的地方。不过幸好，他和程观月一样，不过是高一的新生，还有漫长的、充满荆棘与阳光、一眼望不到头的未来。
输球并非世界末日，只要还有未来，那一切，都还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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