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换一个人防守程观月，在他向前跨步、重心变化的瞬间，程观月可以采取行动摆脱。
可是，现在站在他前面的，是白一帆。
那是他的师兄，也是他的噩梦。
白一帆前进的每一步都像是经过了精密的计算，程观月依然找不到能够突破的角度。
所以程观月还是只能后退，一边后退，一边观察。
当白一帆踏出第三步的时候，程观月终于忍不住了。他右手运球，左肩稍稍顶住白一帆的肩膀，以左脚为轴，整个身体向着左后方转了过去。
他想要倚着白一帆，借助白一帆的力量完成转身过人。可是他的动作只做了一半，便感觉撞上了一块钢板，接下来的动作便再做不出来。
白一帆也是稍稍一靠，便迅速撤开。程观月所借之力消失，整个身体便有些失去平衡。他的右手无力再将球给拉回来，反倒是白一帆极速向前，抢过了篮球。
观众们又是一声欢呼。开局不到两分钟，白一帆面对程观月，完成了两次干净利落的正面抢断！
抢断之后，十三中迅速推动反击。白一帆运球疾走。不过，凤阳高中的反应也很迅速，毕竟他们队伍里有许多速度型的球员。马良率先跑回了内线，摆好架势，等着白一帆的到来。
白一帆看了眼马良，在三分线外忽然停下了脚步。
马良一惊——难道他要抢投三分？
这可是程观月经常使用的技能。以前，他们用这一招去打败敌人，难道现在，会被敌人还施彼身么？
不过，事实证明马良多虑了。十三中并不需要靠抢攻和跑轰战术，白一帆又是一个性子沉稳的人。他见多名凤阳高中的球员退防成功，所以反而就不急了。他慢慢控球，右手伸出食指，高高举起，大声喊道：“慢慢来，不要急，我们要把这个球打进！”
程观月也赶了回来，站在白一帆面前，咬着牙，死死地看着他。
白一帆冷眼看着程观月：“还要挣扎吗？你自己也很清楚吧——你已经输了。”
“小程已经输了。这场比赛胜负已分，很快我们就可以退场了。”
“咦？”苏月博有些吃惊地看着坐在旁边的那个人，“项文学长这么有信心？”
“小程这个人有个毛病，心里头老是相信‘事不过三’这个词。如果连续两次投入三分球，第三次进攻他就会选择上篮或者中投；连续两次给同一个人助攻，第三次就会换一个传球对象。同样，若是面对同一个人防守连续两次出现失误或者连续进攻失败，他就会在接下来的比赛中犹犹豫豫畏手畏脚。要么有神来之笔重拾信心，要么就是长时间、甚至是整场比赛的沉寂。”
“还有这样的说法？”
“我看过了他这几场比赛的视频了。他们对战飞晨中学时，小程连续两次快攻失误之后，很长时间都组织不起像样的进攻。对战东湖高中时，他体力下降后也连续两次被吴成抢断，若不是后来鬼使神差在两人夹缝中传出了一个妙传重振旗鼓，那个时候比赛应该就已经分出胜负了。可是这场比赛小程面对的是对他非常了解的白一帆，白一帆不会给他翻身的机会的。”
项文坐直身子：“小程的实力很强大，有时候甚至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那种千锤百炼出来的强大。可是他的心理又太脆弱。让他当球队领袖，简直是在自寻死路。”
“我明白了。”苏月博点点头，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转过头来，“项文学长，你为什么对他这么了解？”
“因为，我和他，是初中时的队友。”项文缓缓地说道。
他看着场内，眼底藏着复杂的情绪：“小程，经过了‘那件事’之后，你竟然还有勇气回到球场上来吗？”
白一帆看到了程观月的眼神。
那种带着慌乱，带着迷茫的，不知所措的眼神。像是迷路的小鹿误入陷阱，四周影影绰绰，前方雾气弥漫。天地广大又孤立无援。
程观月还在努力，努力站在白一帆面前，努力 不让自己退缩，努力沉腰张手，稳定身形，可是他的眼神已经暴露了自己心中的惶恐。
白一帆太熟悉这个眼神了。
第一次见到程观月露出这眼神是初二的暑假——那年，程观月初一。他们在国内著名职业球员叶明举办的初中生暑期篮球训练营里见面。报道后的第一天晚上，叶明便将所有球员分为两队，进行了一次热身赛，用以观察各个小队员的水平。
程观月和白一帆分别是红队与蓝队的控球后卫。
那个时候白一帆就有些瞧不起程观月。个子矮小，身子骨薄弱，虽然灵活、有一定的速度，但是在这个讲求身体对抗的运动里，怎么可能有多大的作为呢。
事实也验证了他的判断。那场比赛，程观月在与白一帆的对位中被虐的体无完肤，只打了十多分钟就被换下场去，并且再也没有被换回来。在他下场的时候，白一帆看到了他迅速灰暗下去的眼神。
事实上白一帆也有过一瞬间的自责，心想自己是不是给这个新人留下了太大的心理阴影。不过他马上也就释怀了 ——这是比赛，是对抗，是追求胜利的运动，当然也就不存在手下留情，只有在场上就应该全力以赴。
那个时候他已经在猜测，这个少年什么时候会放弃篮球了。
不过出乎他的意料，程观月一直在训练营里坚持了下来。虽然每一次的对抗都以完败告终，虽然每一次都能看到程观月失落迷惘的眼神，虽然每次下场后他看上去都忍不住想要哭出来，可是他竟然依旧坚持了下去，
而白一帆最后一次见到这种眼神则是在一年以前了。全省的初中生联赛小组赛，白一帆初三，程观月初二。那场比赛白一帆所在的新城十三中50：44击败了程观月所在的达成三中，而且，更重要的是，白一帆零封了程观月。
4个助攻，5个失误，0分。这是那场比赛程观月交出的数据。而相应的，白一帆则有10分7个助攻6个篮板3个抢断的全面数据进账。
那场比赛，半场过后，白一帆便看到了程观月的这种眼神。后面整个半场，程观月更是在场上跌跌撞撞，形同梦游。
那一届比赛之后，白一帆再也没有和程观月取得过联系。他转学离开了达城三中，换了手机号，QQ号也永远废弃了。即便是通讯如此发达的信息时代，似乎只要决心和过去斩断联系，也真的可以消失在茫茫人海中再也不出现。
个中原因，白一帆并不清楚。有“达城三中校队内部发生冲突”等小道消息流传出来，但大多语焉不详。白一帆也只能做推断，大概是这个懦夫在经历了决赛失利之后终于没有勇气去承担责任，选择了放弃篮球吧。
他没有想到，时隔一年，这个少年竟然再度站在了自己面前。
不过……这一次，开场刚过两分钟，他就已经面临心理崩溃的边缘了。
一年不见，退化得更加厉害了——白一帆冷笑一声——我还期望，你可以表现得更像样一点呢。
凤阳高中竟然敢以你为王牌，果真是自寻死路。
白一帆冷冷一笑。
“程观月，看来你仍然没有体会到，篮球比赛的残酷吧。”
不等程观月反应过来，白一帆忽然启动，右肩靠着程观月，依靠强大的力量突入三分线内。
姚若虎见势不妙，立刻向后缩了一步，准备包夹。可是姚若虎的脚步刚动，白一帆已经将球传到了余飞俊的手中。
没有姚若虎的防守，余飞俊拿球后直接往内线杀去。不过他刚刚突破到腰位，便立刻停球，双手上举，做出一个投篮的假动作。
“休想！”金小渝和唐傲同时跳起封盖……
见对手上当，余飞俊不慌不忙地把篮球传向另一边。接球的是25号小前锋张潇。唐傲已经无法跟上对位的对手，金小渝因为被拉了出来所以内线空虚。无人防守的张潇轻松上篮得分。
0：6。
马良发界外球，程观月迅速推进。运了两步球后他已经身处接近中线的位置。而金小渝更是一马当先，冲在了最前面。
有机会！
程观月身子不停，直接收球，准备一个高吊球传过去，与金小渝完成一次快攻中的空中接力！
可是，就在这瞬间，白一帆已经出现在了程观月的面前，并且高高跳了起来，双手在头顶交叉挥舞，准备封锁程观月的高吊球！
“愚蠢，你的想法已经被我看穿了。”
程观月大惊。
可是他没有调整的空间了！因为收球的时候脚步没停，若是不立刻传出球去，一定会被判罚一个走步违例。仓促之中，为了躲避白一帆的封锁，程观月传出了一个更高弧度的传球。
虽然划过了白一帆的指尖，但是篮球的角度和路线明显出现了倾斜。
“他用力太猛了。”苏月博微微摇了摇头。
苏月博说得没错。用力过猛，导致这个球弧度过高，速度过快。它跨过了大半个球场，直接飞向了对方底线外。
眼看这次快攻就要失败。眼看又是一次失误。
“没人可以拯救你了……小程！”项文低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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