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另一边，鸢尾和殷含笑带着孟郁之跋涉了半个月，才到了豫州——也就是靖南山庄的地界。
望着山上的郁郁葱葱，鸢尾和殷含笑都沉默得有些过分。上次来靖南山庄，好像还是为了救出含笑吧？如今想想，才过去不到一年，竟已觉得沧海桑田，物换星移。
重游故地，却瞧着眼前之景早已不比从前。究竟是景变了，还是人的心境变了呢？
“赤——”殷含笑的声音从身边传来，“到了。”
他微微怔愣，抬头望去，却见不远处的石阶之顶有一座偌大的山庄，红墙绿瓦，在夕阳之下隐隐闪烁着金光。正门的上端悬着一个大匾额，其上书着“靖南山庄”四个大字，遒劲豪爽。
到了……
二人互望了一眼，上前敲响了大门。
首先是一个小厮模样的人开了门，一见到鸢尾等人，却也不惊不慌，什么都不问，侧了身请几人进了山门，并一路领着他们进了山庄。
不愧是梁溪南调教出来的下属，靖南山庄的人遇事都这么淡定的吗？
想到这里，鸢尾也不由暗中感叹起梁溪南的本事。
往里走了没多久，几人远远便看见了一个青灰色身影端坐于庭院的石椅上，手中还捧着一杯清茶，冲着他们微微弯起了唇——
“唔，来了？”
这个人，就这么嗜爱饮茶吗？
尽管好像没什么道理，鸢尾还是不得不承认，再次见到这个家伙，自己还是有一种想要直接冲上前去狠狠揍一顿的冲动。
“梁少庄主——”殷含笑率先反应了过来，轻一欠身，算是行了礼，“此番前来，多有叨扰，还请您……”
“行了！”梁溪南笑盈盈地放下了，“咱们又不是第一天认识，这种虚话就用不着了，省得咱们彼此都不舒服！”
这种说话方式，还跟以前一样欠揍啊！
鸢尾心下腹诽着，可他们毕竟有求于对方，至少面上也不能表现出不耐烦来，只好按压下翻涌不安的情绪，开口道：“庄主知道我们要来？”
他们腿脚快些，这两天基本上都是马不停蹄跑过来的，按理说，家姐的口信应该还没有来得及送到靖南山庄才对。
“嗯。”梁溪南倒答得坦诚，“猜到了。”
这也能猜到？鸢尾表示不理解。
直接无视掉鸢尾的表情，梁溪南的眼神遥遥越过了两人，落到他们身后的那个从进门开始就垂首不语的黑衣少年身上，眸中光芒忽明忽暗，不知在思考些什么。
“孟侠士——”
低沉而懒恹恹的声音，还被男人刻意拖长了不少，听起来更是令人毛骨悚然。
少年身子猛地一震，有些怯生生地抬起了头。
然而梁溪南脸上却看不出半点怒气，甚至可以说是平静：“远道而来辛苦了，坐下来喝杯茶吧！”
少年望着梁溪南瞧不出感情的双眸，微微畏缩了一下，下意识地往鸢尾身后躲了躲。
“你躲不过去的。”男人似乎幽幽地叹了一声，声音放缓了一些，“无论你神智是否清醒，你所做过的那些恶行，也不能成为你逃避天罚的借口！做过了就是做过了，承认便是，你若是因此退缩不前，那才真正令人不齿，明白吗？”
几人并没有想到梁溪南会说出这样一番话，听其中的意思，应该是已经知晓了孟郁之被做成了药人，一直以来都为他人掌控，身不由己。
“明白……”少年的头垂得更低了，额前掉落下来的几缕乌发遮住了他原本俊朗的眉眼，看不清他的表情。“我做过的事，一定会承担的……可是，已经死了那么多人，我不想再变成那个杀戮成性的恶魔，不想再重堕黑暗了……”
这也是他终究下定决心来靖南山庄求医的原因。
不想，有更多无辜之人死在他的手中了……
“你想找舒儿，拔除药毒，是不是？”
“……是。”
“你就这么确定她会答应你的要求，救治于你？”
“我……我不知道，但哪怕只有一点生机，我也想去试一试……”少年死死咬着下唇，直到渗出一丝鲜红，才缓缓松开，只留下唇上一排牙痕。“梁少庄主，我知道对你不住……”
“既然你知道——”面前的男人终于站起了身，黄昏过后的微风不断吹动着他的衣摆，飒飒作响。他冷冷地望着少年，危险地眯起眼，“怎么还敢来找我？你与我有深仇，不怕我伺机对你下手么？”
“我……”少年深深吸了一口气，“我此来，就是来赎罪的，如果您认为一命抵一命可以纾解您心头之恨，我孟郁之绝无怨言！”
“一命抵一命？”梁溪南嘲讽似的重复着这个字眼，嗤笑道，“你生平杀了多少人，沾了多少血腥，想一死了之？恐怕也没那么容易！”
少年愣了愣，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却终究还是没能开口。
鸢尾和殷含笑站在一边，却根本插不上嘴。虽说孟郁之之前所做的那些恶事是被有心之人控制，但说到底也与他本人脱不了干系。他们并不是受害人，没有资格替别人原谅甚至要求受害人原谅。
“唉……”寂静中，男人再次叹息了一声，“至少，要看舒儿愿不愿意吧……”
鸢尾等人均是一愣，尤其是少年，更是蓦地瞪大了眼睛，一脸不敢相信的表情。
梁溪南这话，是决定选择原谅他了吗……
谁知门口那边突然响起了一个女子清亮的声音：“我不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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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愿意！”
女子的出现令在场几人的心瞬间又跌回了谷底。
只见关舒儿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门口，面色不善：“赤影卫大人身上的灭魄丹，我可以医治，但是这个人——”她一指对面的黑裳少年，目光凌厉如刀，“一个背负着无数人命的恶魔，我绝不会救他的性命！”
众人顿时就沉寂了下来，他们闯荡江湖的多多少少都听说过，传说中的神医关舒儿一生救人无数，但有一条——就是不会救恶贯满盈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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