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烛跟随鬼箭羽多年，早已经是身经百战的老江湖了。但苦于敌人众多，一时虽未败阵，却也没能占得分毫上风。
再看穆序，虽然年纪尚轻，但毕竟已经当上了神农穆家的家主，在江湖上历练的时间也不短，再加上他精通用毒，周围的死士惮于他身上所携奇毒，竟无一人敢靠近。
但很快的，穆序便发现了一些异常：自己所用之毒的效用开始明显减弱，而且紧接着，自己的行动也变得愈来愈迟缓，同时他也很快发现空气中弥漫起了他再熟悉不过的气息——
“梁溪南，你做了什么？”身上的力气仿佛被悄无声息抽走了一般，再无法支撑自身重量的双腿蓦然一软，他身形晃了一晃，眼看就要倒下，还好他手疾眼快攀住了一边的石壁，才没有狼狈地跌落在地。
“穆小少爷——”浮烛一惊，正欲回身过来相助，却被数十名死士缠住了步伐，不得不先应付那几个招招致命的黑衣人。
这个气息……是药？
“攻毒者，唯药也已。穆小少爷，这可是令尊当年亲口说的——”梁溪南的脸上浮现出一个奇异的微笑，“神农穆家一向以用毒闻名于天下，您又是百年难遇的穆家天才，所以在下只好出此下策——提前在这石窟中布下药阵，以候穆小少爷大驾喽！”
“原来你早就设计好了，只等我主动上钩！”
可笑他们自以为行动隐秘，却不知自己的一举一动早就已经为人所监视，提前埋好了陷阱来诱他们自投罗网。
他自小便与毒相伴，早已习惯了各类毒性，也正因如此，他的体质根本无法接触药，哪怕只是碰到一丁点也会变得格外虚弱。
梁溪南这个家伙，真是狡猾啊……
他咬着牙，强忍着怒气：“梁溪南，你敢杀我，不怕于穆家为敌吗？”
啧，怎么又是这句话呢？
“梁某自任庄主以来，本就树敌无数，我什么都不怕！倒是穆小少爷你——”
“为了一个小小的厨娘丢了自己的性命，值得吗？”
长久浸润在药阵中的穆序看起来已经虚弱到了极点，气势却一点都没有低沉下来：“值不值得，和你梁溪南无关！”
“呀，是哦——”梁溪南笑意更浓，“既然如此，这种事——不如由你亲口跟她说吧！”
他的身后转过一个身影来，在穆序的眼中却是无比的熟悉：“贞……贞姐？”
此人正是失踪已久的云贞。
穆序登时大喜：“贞姐，你没事就好，我好担心——”
“穆小公子，您还是请回吧！”
冷漠的语气，疏离的称呼都使穆序皱起了眉头。“贞姐，你……在说什么？”
“请回吧，我不会和你们走的！”云贞的脸上甚至没有一丝波动，冷冰冰地开口。
“贞姐，你……为什么突然……”穆序简直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是不是梁溪南对你做了些什么？没关系，我很快就可以救……”
“我说了不用你救！”
面前的云贞冷酷得像换了一个人一样。
“贞……贞姐……”
“既然事已至此，我不如把话都挑明了吧！”云贞的眸中冷寒若冰，似乎能将眼见的一切统统冻结。“我不想再回去伺候你这个纨绔少爷了，现在你明白了吗？”
“我……”穆序的唇上不知何时已经褪去了血色，也不知道是因为药阵的缘故还是因为云贞这些尖利的话语。“为什么……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为什么……”
“因为以前的那个我懦弱！你是江湖人，又是神农穆家的唯一继承人，我怎么敢得罪你？”
“可如今我不想忍了！我要留在这儿，留在这儿等他回来！”
他？穆序强撑着已经虚弱不堪的身子：“等……等谁……”
“等那个人！”云贞一字一顿地说，仿佛咬重的每一个字节都能够让她心中的决心更坚定一分。“等那个——承诺过要来迎娶我过门的那个人！”
“贞姐……可我从来，没听你……提起过……”
“这是我的私事，为什么要告诉你？穆小公子，你是我的什么人呐？我自己的事，难道还要桩桩件件向你汇报吗？”
“我……”
云贞却像是不解气似的，声调不自觉高了几度：“穆小公子，你不觉得自己太自私了吗？你喜欢我做的饭菜，便不分由说搬进了我的家里，你又有问过我的想法吗？”
“穆序，你是穆家的掌上明珠，不管你想要什么，穆家都会想尽办法拿来送你。你可以拥有半副天下，可我呢？我的一生——只剩下他了……”
“我要他回来，我一定要让他回来！”
穆序喃喃：“贞姐……”
云贞心里一直有一抹无法言说的伤痛，这一点，他从第一天见面便已经发现了。
他一直以为，只要他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时间就可以抚平这些。可是他到底还是错了，错在低估了那个人在贞姐心中的份量之重——
“贞姐……”他抿了抿干裂的唇，“不论如何，咱们还是先出去再说！这梁溪南一向阴险狡诈，断不可轻信啊——”
“我说过了，这和你无关！”云贞再次粗暴地打断了穆序的话。“穆小公子，别以为自己有多高尚！你费尽心思救我出去，不就是为了一饱自己的口腹之欲么？这么说起来，你和梁溪南有什么区别？”
“不是的，我……”
穆序却突然说不下去了。他对贞姐所做的一切，真的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吗？
他猛然间发觉，自己好像根本没有这样扪心自问过。
“梁溪南至少可以答应我，让他回到我的身边，可你呢？你从始自终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为了一己私欲而已！”
不……不是的……
对她，他所做的一切——都值得！
“不是这样的……”穆序一手勉强撑起自己的身子，清秀的脸上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看上去甚为渗人。“贞姐，从第一天相识我便发现了，你表面上似乎什么都毫不在乎，但你的眼睛中却空洞得仿佛一个被悲伤填满了的深渊，让人看着就心疼——”
“我看得出来，你有心魔——所以我竭尽一切逗你开心，无论多珍贵的食材我都会亲自去找来给你，这一切的一切，并不都是为了哄你做饭给我吃……”
“贞姐，你一直都好伤心好伤心，我……我不想看你伤心至此还要强颜欢笑——如果，如果你真的想让那个人回来，我帮你好不好？哪怕发动整个穆家甚至全江湖的力量，哪怕上穷碧落下黄泉也会帮你把那个人找回来——”
“贞姐，你跟我走好不好？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只要你跟我离开……什么都可以，哪怕亲手带那个人回来……”
世人都知道，穆序是神农穆家难得的天才少年，一目十行过目不忘，年纪轻轻便继任了穆家家主之位。
可是这位身载盛誉的天才少年，再过两年也该到束冠之年了……
值得……吗？
值不值得，由我说了算。
那么，值得吗？
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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