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下山到回到马车上的整个过程中，两人都一反常态地安静。
路上，封澜望着柳且落愈来愈青白的脸色，轻叹了一口气，终于还是开了口：“若是实在难受，不如先停车歇息一阵，再行……”
他突然就刹了声，因为还没等他说完，一股强劲的掌风已经倏然到了他的面前。
他是久经百战的，自是毫无慌乱之色，只下意识地一手横在身前格挡住了对方的一击。
“澜哥，难得有机会，不如你我二人切磋一番？”
耳边传来女子风铃般咯咯的轻笑，叮叮咚咚的，竟格外悦耳。
趁他微一愣神，女子又是一掌挥了过来，竟看着攻势凶猛，根本不像是开玩笑的。
有意思……
一见柳且落已然作了真，他也难得涌起了熊熊的战意。他自入了江湖以来，遇到的对手大多实力轻弱，偶尔有几个放得上台面的，在他手下也基本上死伤了不少。
别的不提，不过魔宗的那个八骏之一，叫什么飞电的，倒的确称得上是一名值得尊敬的对手。身手惊人不说，为人亦是光明磊落，比那些自诩名门正派，暗地里却搞一些卑鄙的小人手段的家伙强上太多了。只可惜他当年初入江湖，手下没有轻重，结果一不小心就……
出神间，二人已经过了百余招。饶是封澜也不由心惊，他与大哥本就骨骼精绝，习武要比平常人快上许多，这也是他们封家血脉世世代代遗传下来的缘故。
当初大哥入了江湖之后，因以一人之力在一个时辰之内击败了二百四十八位排名不低的武林高手，其中包括了善使利剑的“响剑”秦越铮、以武功步法诡异阴狠闻名的“凌隐娘子”曲蒹葭以及擅使暗器的“青鬼”千子羽而一战成名，就连前任盟主也曾当众称大哥为千年难遇的“血鳞主”，赞誉甚重。
而他的身法虽略逊于大哥，但毫不夸张的说，他可以说基本没有遇到过敌手。
小落的身手何时竟变得如此惊人……
柳且落出手迅猛狠辣，只一眨眼间，便又是数十招。封澜却也不慌不忙，每一招到了他这里都好像打到了棉花上，轻飘飘便被他化解了。
她似乎有些恼怒，动作也愈发狠厉起来。
“小落——”在接下了柳且落一招后，他有些无奈地开口提醒道，“再打下去，咱们就该换马车了！”
柳且落抿了抿唇，依言收回了招式，朗声道：“那就出去打！”
看来这丫头是真的来了兴致，不分出个胜负是不会罢休的——
“好！”
正在专心驾车的马夫只觉身后一声轻响，惊觉回首时，却只看见一白一红两个身影从身后的马车中掠出，一眨眼便没了踪影，速度快到让这位马夫小哥有种刚刚是不是做梦了的错觉。
却见——
封澜的功夫向来以刚厉为主，然而飞电的功法则偏于阴狠，本身与他自身功法相左，但他却生生将飞电的功法融入到了自己的功法之中，也因此落下了隐疾。
而相比之下，柳且落的功夫步法则更诡秘些，一招一式看似毫无章法，却足以令对手防不胜防。
如果她面对的不是封澜的话……
这一比试足足持续了近乎两个时辰，直到柳且落瞅准时机一手扣上了封澜的脖颈——
“小落，下手真狠啊！”封澜微微勾起唇。明明已经缠斗了这么久，体力却完全未见损耗，连呼吸都不曾乱上一分。这家伙，到底是什么做的啊？
虽说是她赢了，柳且落却没有一点得意的神色，反而迅速旋身收了手，一边轻轻喘着气平复着，一边微嗔道：“澜哥，你干嘛让着我？”
封澜笑道：“你的确长进了不少，若再过上几年，我怕是不敢再小瞧你了！”
这话倒不是作假。他们方才的那场比试名为切磋，其实试探的意味更强。但刚刚小落的每一次出手都既准又狠，似乎根本没有顾忌他的身份，只知拼力斗狠。
哼！这丫头，也学会对他耍心计了！
休息了一阵，两人在马夫又惊又疑的目光中重新回到了车上。才刚上车，柳且落原本神采奕奕的小脸立马就皱到了一起。
还有一个多时辰的路程啊……
柳且落看来真的是累得狠了，一上车便赶紧寻了个宽敞些的地方侧身靠了上去，开始闭目养神起来。
接下来，就是长久性的沉默。
“澜哥？”
“怎么？”
“你所练的功法——好像很特殊。”
封澜一怔，颔首：“的确……”
“如果我不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你身上每年发作一次的旧疾与这奇怪的功法有关？”
封澜一惊，刚抬首时，便正好迎上了女子亮堂如明镜般的双眸，目光烁烁，干净得似乎连一粒灰尘都不舍落进去。
“你……知道了？”
“我曾与八骏交过手，故而记得飞电的功法。”
他没想过隐瞒小落太久，可真的被发现了之后，他反而有些惶然失措，不知该如何向小落解释了。
“原也不是什么大事……”他嗫嚅着，第一次露出了这样窘迫的神色。咬了咬牙，他却还是忍不住问出了自己一开始便想要问的话，“小落，你当真信我吗？我现在毕竟站在梁溪南这边，冒然赴约，不怕我对你不利吗？”
身边沉默了半晌，忽而传来一声含糊的轻笑：“澜哥，你这是什么话？我可以不信任何人，但一定不会不信澜哥。封大哥离开后，澜哥就是我唯一的亲人，所以——”
她顿了顿，语气居然瞬间坚定起来：“且不说澜哥必不会害我，就算真的有不得已的苦衷要对我动手，小落也绝无怨言！”
小落……
他突然长舒了一口气，唇上一抹暖意若隐若现。
这个丫头，还真是摸准了他的性子！
无论发生什么，他都绝对不会做出危及小落的事情！
他不再多言，转头望向了帘外。柳且落也实在是累极了，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一时，无言。
许久，这位冷峻男人的唇边轻轻溢出了一声幽叹——
“……小落，我封澜活了半生的不值得，唯独遇见你——已是极幸运之事了。”
“再等等，等大哥回来……”
对面的女子，却不知什么时候熟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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