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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靖隆泰十四年，九月初八。
包子山下，苦乐寺“勿过十文”功德箱前。
只见少年高僧如是，正双手合十温文有礼，对着身前一行五人谦朗说道："“阿弥陀佛，几位施主可由此上山，再往前行两里，便有寺里的师兄负责引领安排住处。”
“小师傅，签筒呢？我想让我这孙女求个签字子。”一行五人中，一身富家翁打扮的和气老人笑呵呵的指了指躲在他背后的孙女温和说道。
“我要自己抽。”老人话语刚落，一个不容置疑的糯懦声音便轻飘飘的从他背后传来，自然出自身高只抵到老人腰间的可爱女娃之口。
“不应该要糖吃的……”
装作走山路不高兴，闹别扭去发脾气，然后哭花了脸，弄成一副委屈不好看的丑样子，只为能多吃一颗、一天只能吃三颗的安记梨花软糖。可要是被这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好看哥哥瞅到，自己肯定会被嫌弃取笑的，所以不愿出来躲到爷爷背后的可爱小女娃娃心里“自责为难”想道。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如是也瞅见那个偷偷伸出半边脸打量自己，又急忙缩回头去的可爱女娃娃，于是如是挺了挺胸，这样就看着更为“高大”了，也偷偷咬了咬牙，这样按照韩伊人所说的，脸庞更有轮廓些，更成熟硬朗一些……
不过几瞬就做完这些，面不改色的如是微微一笑说道：“还请小施主稍等，之前的签筒被雨淋坏了，新的马上就来。”
如是话语落后不久，也就几十息的功夫，抱着两个签筒还斜挎个蓝色包袱的花开从山上弯路迈着小碎步来了，似一个赶着去集市售卖东西的小货郎。
……
此时正午阳光芳好，和煦味道暖暖撒撒，更像四月适合郊游踏青的好日子。
躲在宽大“苦乐”碑后席地而坐的两个小光头，正狼吞虎咽的吃着韩伊人准备的午饭。
铺展开来的蓝色包袱上，原本满满当当盛放在干净木盒里的秋菇烧茄子和冬瓜木莲汤，不过盏茶时间，已经空空荡荡……
咽下手中最后一块蘸汤馒头的如是，站起来身来打了个饱嗝，却仍然觉得自己没有吃饱，像是灌了气的虚饱罢了。
拍着肚子的如是左边，是盘腿而坐的花开，吃饭向来细嚼慢咽，常被如是和四两嘲笑是没牙老太太磨磨唧唧的花开，当下也顾不得什么“入口三十嚼，肠胃也成仙”的讲究，他正左手拿着大半块馒头小口快快啃着，右手拿着一块萝卜酱菜也赶巧往嘴边送着，如只仓鼠般腮帮子鼓鼓囊囊。
“还是如是吃的快啊，得快点，不然又来人了。”如此想到的花开又急忙大口吞咽。
“应该慢一点的，菜都让我吃光了，没注意师兄光吃咸菜了。”挠着光滑头顶有些不好意思的如是心里埋怨起了自己。
“咦，守碑的师傅呢？”碑前传来疑惑询问声音。
“来了来了。”
按住花开肩头，丢给花开一个“你慢慢吃，有我呢。”的眼神，拍了拍自己身上灰尘的如是已整理好僧袍大步迈了出去。
“唉，要是早点听见就好了，我这耳朵怎么不灵了呢？还好师娘说过一阵就好了。”花开一边疑惑责怪自己，一边抓紧鼓动腮帮子，好快快解决最后几口馒头。
从九月初四，到今日九月初八。
四天半的光景里，花开如是俩师兄弟已经“接待”了八百余位参加重阳僧论法会和日常进香牧善的各色施主。
无论江湖中人和世俗中人，哪怕瞅上一眼便知道是三教九流中“偷鸡摸狗之徒”，闻一闻都能嗅到一身雍容贵气的官宦大家人物。
花开和四两都是按照苦乐和尚所教，“都是萝卜白菜一锅乱炖，别紧张，就当逛菜院呢，不行把他们的脸想成小熊的头也行，有什么紧张的。”
花开和如是学以致用的快，平静平等对待，不卑不亢的温温有礼。
虽然有时候如是会偷偷掐自己一下，怕自己笑出声来，因为为花开都是拿人家当萝卜白菜，他是把小熊的头安在别人头上想象。
“还有半日，也不知还有多少人来，那签筒还能不能再换一个？哪怕包子山周围还有别的小道通往寺里，可师傅说进寺之人也多选择这条光明大道，应该能吧，光今早就换了三个签筒呢”又送走三人的如是如此想到。
再坚持半日，花开如是也算能功德圆满了。
如是自然想不到，苦乐和尚躺床上也觉得自己该快“盆满盈钵”了。
……
苦乐寺后山，通往参会香客早就预定好的院落山道上。
背着孙女富家翁模样的老人已经瞧见往年落脚的小院屋角了，青黄叶影年年不变，自己一年一年却更加老迈，还能再来几年呢。
“老了好啊，老了儿女才能长大，才能挑起担子撑起家来。”蓦地想起一段安慰话语，心里风景有些酸涩又掺杂几份甜蜜的老人转过头来，对着身后慢慢悠悠踱步自在，正在闲看道边老树和落地经碑的老伴突然称赞道：“老婆子，想不到那位守碑的小师傅还通读儒家经义，连大儒《舍论》也颇有几分见解，到底是苦乐寺，能人辈出啊。”
算不上老迈的妇人正小声念叨着她身前经碑上的一段经文：“世间寺庙千万，最好心善建为。”听自家老伴“迟来”的突然夸赞，面容慈祥的她打趣笑道：“老头子，你是不是琢磨了一路才琢磨出来的，你这也忒快了些吧。”
富家翁打扮的老人摇了摇头慢慢解释说道：“不是，是我这才突然想起来，那小师傅的长相和姜先生有几分相像，还有，老婆子你发现没？小师傅说的话有几分姜家平实的意思，底子还挺深的，你说那小师傅是不是姜家子弟啊？”
“嗨，讲这舍论，本来就朱家理说和姜家实说两种，再说了，是姜家的孩子有什么奇怪，姜家子弟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吧？你是不是太想你家先生了，你还记得不，前些日子咱们书院一个孩子，你还说人家跟你家先生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你也太睹物思人了吧？”老妇仍是柔柔打趣口吻。
“哈哈，我也就随口说说，对了，老婆子你刚刚看什么呢？”老人又聊起别的话题来。
老人背上的小女娃娃已睡得格外香甜，自然没有听到爷爷奶奶的闲话家常，也没有发觉她的爹娘早已经“弃她而去”，分道扬镳抄小路偷偷溜走了，说是要享受下少有的两人独处时光，最好能看看包子山的秋日夕阳风景。
睡梦中的小女娃娃咽了口口水，嘴角不自觉的上翘起来，不知道是想起梨花软糖的甜香味道，还是回想起她从山下上山时偷偷回头，那个好看光头哥哥远远抛给他的灿烂笑容。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