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厅堂里阳光磊磊，各人脸上气色都被映的温煦几分。
左首站立着的安林守心底却一阵翻涌暗流激起。
只见他躬了躬身子，略带疑惑的温声问道：
“娘，就这么点事还劳烦您跑这一趟，待会我们去请安的时候您吩咐一声不就行了？易大夫不是让您静养吗。”
安老太君笑眯眯的枯哑说道：“我这老太婆来这啊，是想跟你们商量个事，这也是老头子托梦给我说的。”
“什么事？”众人几乎同时问道。
“老二，你当了这七八年的家主了，咱们安家的生意最近几年怎么样？”安老太君却岔开话题提起别事。
安林守心里不自觉的紧了紧，思虑了片刻，继而老实弓身沉着回道：
“回娘的话，前几年娘您还看着的时候，买卖就不用多说了，这三四年来，除了咱们矿石买卖有些停滞不前，其余酒楼酒庄、织楼木材生意都还算不错，年年盈利都在三成往上。”
“嗯，这几年朝廷限制了打矿开采的数量，矿石生意是不好做，其余的生意盈利这么多,也算不菲了。对了，那几处私塾村学办的如何？”温吞说着的安老太君又自然抛出一个问题。
“娘你放心，府里这几年的银子都没断过，还多给他们建了几处书楼，这事五弟和弟妹都盯着呢。”安林守立刻回道。
安林宁也往前迈了一步，见缝插针的赶忙微笑说道：“放心吧大娘，我让我家那婆娘好生看着呢，这会她跟老六媳妇估计正从陇北采办书籍文品的路上往回赶呢。”
“不错，陇北的买卖是小又远，但也得瞅着点，当年老东家便教咱们，富从穷起，大由小来。这有钱了啊，更得会花钱，该跟官府打点的打点，该做善事的就得持之以恒的妥帖做到。”
安老太君从善如流，娓娓道来。
只见安老太君似是想起什么，理了理耳边一缕乱发，沉声问道：“对了，前些年我让老大去云州入的干股生意怎么样了？”
马大哈般卖巧的安林润挤了个憨厚笑容，搓了搓手，往前迈出一不步，有些得意的摸着肚子说道：
“嘿嘿，大娘您的眼光这几十年哪里差过，如今云州墨窑都快成贡品了，月前他们陆家还想跟咱们买回去呢，四十万两我跟老二都没同意呢，这眼看着成了宫里买卖，不再翻个倍可不行，咱们又不傻！”
安林润话语说完，安林方两口子和安林宁兄弟二人眸子皆微不可查的缩了一缩，心底都如此想道：“早知道当年不嫌弃云州远累了!白花花的银子啊。”
“咳，不用翻倍了，老大你过一阵子告诉陆家，五十万两就把那干股交出去，不过得给咱们牵好线，把以后朝廷给陵西的三年官盐分额留两份给咱们，手续务必办好。”
安老太君咳嗽了一声，直了直腰杆，眯着双眼朝着安林润吩咐道。
语气不是商量问答，而是不容置疑的命令。
“这？有些亏了吧？”安林润不禁脱口而出。
“是啊娘，虽说朝廷会拿出三年开采盐田的一半分额让商家竞拍，可等朝廷定价卖完，商家再议价单独售卖，这一来一去指不定多长时间呢，咱们安家不比陆家是打底盐商出身，到时候顺不下价来，坐不了主，咱们又没有那么多私盐掺着，高了低了都得赔，哪有这干股捏在手里好些，过几年可不就是一百万两的两倍银子了，我前不久还特意托人问了。”
安林守也急急忙忙条理有序的细言相问。
安林守自有渠道知道官窑真正分量几何，也想攥几年待价而沽，到时候分家折算成现银他和安林润可是大头。
“谁说咱们自己卖了？留着，到时候再卖给陆家他们。”
安老太君斩钉截铁的打断直说。
“这？”安林守安林润面面相觑。
待价而沽吗，这是什么意思？
“你们以为陆家还能一辈子霸占官窑名分不成？咱们大靖官窑历来可就两处，五年一换，要不是前年关东泰州的丰家出了岔子，年前又跟人朱掌柜赌气丢了门面，要没这些枝节横生，还轮的着陆家出手？丰申两家都多少年月把持着官窑了，你们没数吗？知道你们觉得陆家朝中有人，肯定能长久下去。可你们以为朝廷是看谁面子才给的名分？不是他们陆家，也不是咱们安家，是大少爷！四年前我让老大入股时，谁搭理陆家刚弄的那个瓷窑？就是为了做给朝廷看，谁不知道大少爷跟咱们安家情分最好，这些年大少爷和老东家不做生意，可这面子才大呢。你瞅着吧，这陆家还真以为是闺女嫁给州牧换来的名分彩礼呢，从三品的分量啊，他们还是高估了些，丰家姑爷还不是正三品大官，顶个什么用？等过一两年，陆家琢磨出味来，知道他们官窑也就五年光景长短，还得靠老本行撑家去，到时候啊，他们就得求着咱们再把盐商名额卖回去，那可不是一来一去的事咯。”安老太君枯哑声音从容不迫，毫不拖沓的慢慢剖析讲来。
除却安林逸傻傻发呆，安林圭静婉陌立外，其余几人虽在老太君的跟前像老鼠碰上猫般唯唯诺诺，可在附近几州的各自行当里也是山虎林狼的顶梁人物。
气氛安静沉落下去，不是尴尬，是都在仔细反想。
“到底还是我俩想浅了，怪不得当时，娘让大哥还专程去拜访了节度使一趟，原来是特意做样子让节度使大人猜测。”安林守有些无奈的看了看安林润，琢磨了一会沉声说道。
“原来如此，大娘你那时交代我，对节度使说那云里雾里的话是为了这啊。”安林润也想起了什么，挠了挠头尴尬说道。
“还是娘眼光长远手段高明，这不声不响可比我们三四年挣得还多。”穆云珠也笑了笑赶紧说道。
“是啊是啊，还是娘眼光深远。”除了沉默不语的安林圭和安林逸，其余众人皆纷纷说道。
千穿万穿，马屁自然爱穿。
“娘，这事少爷知道吗？会不会？”沉默着的安林圭皱着细眉缓缓开口问道。
“嗯，娘，万一少爷知道了这事，是有些不妥，银子可以少挣，这人情可不能淡了。”安林守听安林圭说完，也觉得有些不妥。
场面顿时安静下来。
“嗯，老二和圭儿担心的不错，你们得记牢了，咱们安家是怎么发家，怎么一步步在这凤南陵西扎稳跟脚的，是靠着老东家啊...放心吧，这事本来就是大少爷跟我吩咐的。”
安老太君有些欣慰的对着安林守和安林圭点了点头，又再笑呵呵说道。
“少爷吩咐的？”
安林守嘴里吐出五字，疑窦更起。
“对，大少爷当时还说，要是这事成了，希望咱们在云州的酒楼匀给大掌柜家一半，不过得等到快成了，再问问你这家主的意思。”安老太君有些玩味的询问说道。
“嗨，这事甭管成不成，既然少爷说了话，咱们肯定要给大掌柜家的，本来老二这些年就没少帮衬他们白家，可白家是有些败家啊，他们也就云州的酒楼生意还算凑合了。”
没等安林守再说什么，安林润就抢话说道，丝毫不觉得他管的酒楼生意被人分去一半哪里不对。
“大娘，我看要不把我在云州的酒庄也给白家一座吧。”感受到自家亲哥拉扯了下衣袖，白肿男子安林灵也立即说道。
“嗯，每年咱们云州的生意也能拿出一半盈利来，就当入股白家了。”安林守最后定言，拍板认下了这桩“买卖“。
“好，这才是我安家家主办事的样子，大气总是没错。”安老太君一脸老怀安慰。
此时心情看上去十分不错的安老太君直了直身子感叹道：“想不到啊，短短几十年来，咱们安家就攒下这么大的家业了，我刚才虽说是靠东家的帮衬，可我这是让你们不去忘本...我啊，这心里有数，是多亏了你们兄弟姐妹的操劳，你们啊,都是好样的。”
“娘这是什么话，要不是娘您身子不好，这家里让您操持的话肯定更好。”安林守摩挲着下巴短须自谦说道，神色隐隐几份自得。
安家如此繁荣，他这家主自然当得首功。
“要不是爹临终时，让我四十才接过家主来，让娘代掌了八年大权，我这现在有些名不副实的家主也不用，早让他们分家出去我好谋划大事。”
安林守心里不竟想到。
“就是就是，二哥说的对。”
“二哥你确实做的好啊。”
厅上这才一副你侬我侬阖家欢乐的气氛，没有之前那么严肃的浓重氛围。
“这么说，如今咱们的家业，就算分家平均下来，你们到手的，哪怕比不上当年东家给咱们的，也差不多了吧？”
安老太君又笑眯眯的突出一言。
一语落地，惊雷炸裂。
有人心惊意动。
有人动念难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