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匆匆赶到监控室，小野丽莎与贾斯汀一早等待着。贾斯汀坐在转椅上，照旧是一副不温不火的样子。
九斤发完一条短信，将手机揣进兜里，打开门往楼梯走。
“九斤，你干嘛？”乔立扬急忙问。
“下去看看。”九斤挥挥手，来这里又不是渡假的。
“小心啊。这家伙近身肉搏对付不了，你还是带把枪防身吧。”乔立扬解下佩枪抛给他。
九斤潇洒地接住枪，侧目看了贾斯汀一眼，贾斯汀被他锐利的眼神盯得心里发毛。
“干嘛？”
“成天坐着会长痔疮。”九斤从没觉得贾斯汀好看，说话自然不会给他留情面。
“低俗。”贾斯汀站了起来，拍拍裤腿上的灰，掩饰被激将的愤怒。佯装轻松地走了出去：“我还记得我们之间的赌约，最好的见证人莫过于打赌的双方。我一直在等你来呀，黄皮肤男孩。”
贾斯汀的手指轻轻划过九斤的手臂，九斤肉麻地停了一下，贾斯汀便走在了他的前面。
“论恶心谁都比不上你。”九斤用手指轻抹了一下鼻子。
“哈哈哈，是甜心吧。”贾斯汀大笑。
“你看，他们也吵架……你却只知道批评我。”小俏指着那两个家伙对乔立扬说。
“大小姐，你能不那么记仇嘛……”乔立扬苦笑，忽然收到一条短信，打开手机看。
发信人是教授。
“九斤刚才提供了一条有价值的资料，转发你看一下。‘教授，404的魔物可能是《山海经·东山经》里所记录的合窳，你可以先查核一下，回去与你讨论。’”（窳，音同雨）
小野丽莎凑到一边看，随之小声念到：“所记录的……合瓜……”
乔立扬的手机差点没摔到地上：“唉哟我晕。小野同志，看在你是日本人，这个字又的确比较难念，我就不说什么了。”
“怎么啦，我们汉文老师说白字读半边，不认识的字有时候也许蒙得对。”
“你们什么老师啊，这课上得也太凑合了。”乔立扬哈哈大笑。
小野脸羞得通红：“那乔君，要是你不认得这个字，你会怎么念？”
乔立扬想了想，笑着说：“合叉……”
手臂上顿时重重捱了小野一拳。
九斤和贾斯汀走在水池一角的两边，湿漉漉的水泥地沾着魔物的粘液。九斤凝神观察着一池黑水，像从污浊的深水中察出一点蛛丝马迹，贾斯汀捂着鼻子，多少有些走马观花。
“你很拼呢。”贾斯汀笑眯眯地看着九斤，初次相见的印象还在脑海中，没觉得有多特别，但又确实今非昔比。
“你也是老样子。”九斤指的是他像从前一样欠扁。
“我一直都很美好啊。”贾斯汀双手轻轻捋过自己的鬓角。
哈哈哈。九斤大笑起来。“美你个小笼包啊。”
“你笑什么？”贾斯汀愠怒。
要不是看你死全家，早就把你碎尸万段了，像这种话，九斤绝对不会说。但是他又真心觉得贾斯汀好笑，娘娘腔的样子，让他想起小希。
“有事没事多吃点药吧你，神经病。”九斤乐不可支。蛇手套的鞭索已经袭到眼前，九斤当仁不让，侧身一把抓住了鞭索，长鞭在水池上方绷得笔直。
九斤猛增的力量让贾斯汀心头一怵，但也丝毫不退缩，硬着头皮要与他一较高下，二人在水池边隔角僵峙。
忽然九斤缓缓抬起手枪，指向贾斯汀。
“要死啊！你们俩个！给我死回来啊啊啊！” 乔立扬抓着一只扩音喇叭冲到楼梯口大呼小叫，想不到给了把枪，竟然被当成凶器用来自相残杀。
小野丽莎与小俏也紧张地喊着。
就在贾斯汀目泛凶光要抽动鞭索时，九斤忽然举枪往池水里连连射击，与此同时一条黑色长舌如箭一般冲出水面，绕住一字型的蛇手套长鞭，紧紧缠了几圈，便垂直挂住，池中魔物使出一番巨力，将二人往池水中拖。
子弹激入水中，触怒它几声狂嚎，蛮力也越使越大。
正是看见水面波澜而冲出来喊叫的乔立扬等人，拼命喊着：“快回来，快回来！”
九斤打空了子弹，一记把枪也砸入了水中，抽出手，调头便往回跑。
刚才还像拔河一样的两人，现在一头失力，贾斯汀差点往前栽了进去，强撑着稳住步伐，一看大势不妙，挥手扔了蛇手套，转身也跑了回去。
魔物用长舌卷住蛇手套一下吞入池水，冒出一堆气泡，消失不见。
“啊！！！”这一次贾斯汀再也无法佯装镇定，花容失色地站在监控台，看着水池，一次又一次拍打玻璃窗。有没有搞错，明明想给九斤一个下马威，现在偷鸡不成蚀把米。
九斤大约有一万句句子可以趁此时来挖苦他，但是懒得浪费唾沫。他看了看小俏，小俏正不停朝他竖大拇指。
同时在难过的还有乔立扬，望着池水痛不欲声：“为什么把枪扔了……枪又不是一次性的，打完了子弹还可以再装啊……九斤同学，咱们能不能都替组织节约一点啊啊啊，我的枪……啊啊……”
小野丽莎站在一边哭笑不得，每次出勤都要以乌龙收场，再过不久，人人都要像贾斯汀一样天天吃药了。
“你们俩给我回去写检讨！”乔立扬板起脸来，狠狠指着贾斯汀与九斤，监控室内的气氛有点紧张。
“是贾斯汀先挑衅的好嘛。为什么要罚九斤，不公平！”小俏伸张正义道。
“我代表的组织纪律！”乔立扬炸毛了。
“我代表的是你妈司徒红乐！”小俏可不怕他。
“我！你……你！我……”乔立扬双手插腰，脸气得通红。小野丽莎默默转过身去，掩住嘴才不让自己乐出声来。九斤和贾斯汀在屋子的两个角落，各自盯着水池里看，竟然都没在听乔立扬说什么。
“《山海经》系列古籍中，讲述的彘身怪兽有数十种，为什么你认为就是合窳？”教授看似挑刺的话，其实是在激发九斤的分析与思考能力。
“抱歉，我也是第一次看《山海经》，没看的这么全。只查到其中最著名的两个猪怪，一是并封，二是合窳。并封是头尾长着两颗猪头，身体也是猪。但合窳是人面猪身，吃人。”九斤如实答道，竟是有板有眼，应对不紊，也许正如梦中小龙女所言，早在上古，哪吒便已经见识过了世上的千奇百怪，对于神神怪怪有特别的印象和记忆。
“说起来猪八戒也是忽人忽猪。”乔立扬在一边小声扯淡。
“总结起来无非都是贪色、好吃、愚钝。不过合窳有些不同，中国五行中它代表水属性，见它者天下大洪，如果以五行之理克之，可以用火攻一试。”教授说道，无疑也是经过一番考量，并且心中已经暗暗附和了少年的意见。
“想那泼猴当年一把火烧了猪刚鬣的云栈洞……”乔立扬忽然模仿起著名说书人单田芳的嗓子。教授和九斤都冷冷侧目看了他一眼，他缩回声去，打趣道：“开个玩笑，哈哈……”
“教授，我们的进展是不是有些慢？”九斤问，眉宇间透着成年人的责任感与少年的焦躁。
“从纳粹复辟，到未来可能发生的十日同辉，要说我们的进展不慢，我夸不下这样的海口。但是从B。P。R。D。历界案宗的进程来看，你们这支少年小队，却有着与众不同的能力与速度。于情，我会以师长的身份鼓励你们；于理，我则以专业水准来要求你们。戒焦戒躁，是第一阶段我对你们这些小孩子的最大期望。All things are difficult before they are easy。（凡事必先难后易），或者说：千日造船，一日过江。每一次千锤百炼，都在为日后的救人济世打造一颗最强大的子弹。”教授语重心长，不厌其烦地告诉九斤。乔立扬则对教授的口才十分佩服。
“谢谢。”九斤不冷不热道。
“呵呵，小孩子，我知道其实你听不进去。如果现在爆发第三次世界大战，你肯定会离开这里，冲锋在战场上。只是九斤，B。P。R。D。也是一个巨大的隐形战场，并且是更适合你的战场，如果你能找准自己的位置，你会更靠近心中的目的地。”
九斤站直了身体，低头看了看教授……奶声奶气的，不知道谁才是小孩子，不过人长得幼稚，话不幼稚。
九斤挺尊重他的，顺手拿起挂在孩子胸前的奶嘴堵到他的嘴里。乖……
乔立扬满头黑线……
第二章 纯爷们之间再次沟通
小野丽莎在门外等着乔立扬，看教授和九斤都走远了，才对他说：“乔君，十四郎找你。”
“怎么神神秘秘的？他找我干嘛？”
“不知道，不过买了好多酒码在桌子上。”
乔立扬往前迈的步子又收了回来：“好好的喝什么酒呀？”
“你不是说酒是好东西，是纯爷们之间沟通的圣物嘛。”
“诶……所以说你们日本人对东方文化还是不了解。纯爷们，不等于是君子，君子之间沟通是好好讲道理的，不需要酒。”乔立扬开始扯皮。
“好吧，君子，反正我话带到了，去不去随便你喽。”小野丽莎摆摆手，朝自己的宿舍方向走。
乔立扬尴尬地笑着，想起十四郎的一身钢筋铁骨，低头长叹一声，怆然赴约。
桌上放着两只威士忌酒杯，装着橄榄和柠檬，十五瓶茅台一字码开，还有一大桶冰块，一打生鸡蛋……乔立扬咽了口唾沫，觉得今天半夜自己可能躺在医院里洗胃。
双眼绑着一层厚布的十四郎，将六支枪拆卸了，把零件混在一起打乱后，又紊丝不乱的组装起来，淡定地擦拭着枪，仿佛擦拭着自己身体的一部份。
“嗨，十四郎……”乔立扬半天才想起来自己没打招呼，甜美地补了一声。
“喝吧。”十四郎倒也干脆，将遮眼布一把解开，露出一双醉醺醺的眼。乔立扬歪了歪身子，这才发现身后那半箱空酒瓶。这家伙竟然在自己来之前，就先喝得半醉了。
“来来来，来尝尝我的中式调酒。”十四郎示意桌上的调酒壶，那里面已经有调好的佳酿：“西楚霸王！喝！”
西楚霸王？这酒名听着是够霸道，可兆头不好呢，霸气中透着末日的凄凉。是说今天一定要喝到死的意思吗？
“大哥，甭这样，有话咱能好好说，其实最近我也挺沮丧的，你是不知道，小孩子真不好管，我每天都被气得大呼小叫，精神衰弱……”乔立扬磨叽着。
“少扯淡，沮丧就他妈喝。”十四郎一挥铁拳，桌子被震得乱响。
乔立扬这才战战兢兢把酒杯满上，绝望的看着十四郎，他兴致高昂地抬抬下巴，示意他一口干掉。诶，拼了，乔立扬仰头一饮而尽，忍无可忍地问了一句：“咱到底有什么事情想不开吗？”
十四郎哈哈大笑，“没什么，找你聊聊。”
“在这儿过得不顺心吗？”乔立扬心想：我可真是一个悲催的保姆啊，管完少年管大人，怎么全不让人省心呢，这工作该加薪啊，年底不是十三薪就辞职不干了。
“不，聊聊……我儿子。”十四郎点了支烟，抽得啧啧作响，醉眼迷离，胡子拉碴，怎么看都不是一副称职父亲的作派。
“九斤又惹你生气了？”
“呵呵，生他气？我怎么敢。”十四郎望着乔立扬，“从我见他第一眼起，我就觉得会有这么一天。”
“哪一天？”
“失控。”十四郎说着，将酒满上，朝乔立扬的杯子一碰，自己先干为敬。
“这话怎么说？”乔立扬傻愣愣地把酒也喝了。
“这家伙小学一年级，第一天上课，那时候读公立小学，学校管理不行，初中生下学后聚众堵在门口勒索小孩。九斤三拳两脚，当场打晕了两个，从那之后，三天一小架，五天一大架。怎么罚都没有用，他见谁都想打。后来我想通了，初中花了大钱让他念贵族学校，也不知道遇见了谁，他开始收敛了一点，但还是闯祸。阿茂溺爱他，我做不到，我自己的儿子，流着我的血，我知道他是什么情况。我一直想……”十四郎难得一口气说这么长的话，中途抿了口酒歇了歇，“我一定要控制住他，不能让他的人生信条只剩下两个字，暴力。可是这臭小子够厉害，直接把这两个字又浓缩成了一个字，打。少年时代的一个打字，长大后难免沦为一个杀字。若是有朝一日，行差踏错，走上我曾经的不归路，未必会有我的造化，迷途知返……喝……”
乔立扬陪着又干了一杯，酒劲上头，脸涨得通红，开始懵了。他拼命摇了摇脑袋，什么西楚霸王，这么厉害，里面肯定不止茅台兑威士忌，他抓了两把冰块在脸上狂擦，然后弯下腰深呼吸，想让自己清醒，在桌下看见一只伏特加和一只龙舌兰的空瓶，好嘛，果然把最烈的酒全兑在一起了。乔立扬直起身子来傻笑。
“你明白我意思吗？”十四郎问。
“我，我，我懂。我特别能理解你的想法，就跟老子是屠夫，却巴望儿子能成状元似的。哈哈哈，屠夫……”乔立扬醉得有些癫了。
十四郎却深陷在自己的愁思里：“我也没想要他怎么样。”
“其实吧……”乔立扬想插话。
“我就想他平平安安的过完一生，读大学，毕业，工作，结婚，生子，退休，养老……就这样，平平淡淡的……”
“哈哈哈，他流的可是你的血。”乔立扬摆摆手指，双颊通红。这工作真的没法干了，疯子才干得了这种工作。
“诶……是啊，我还找错了女人，他妈其实也不是一个省油的灯……”十四郎长叹一口气。但乔立扬等不及十四郎说完了，酒壮怂人胆，他忽然跳到椅子上，拼命拍着桌子大喊道：“但是吧！你知道嘛！世界上有多少变态连环杀手，就是因为小时候被父母虐待、漠视、压制，尤其是单亲家庭的小孩子，往往因为得不到更多的关怀，并且处处被挑剔，而认为自己是多余的一份子，长期压抑，产生了报复社会的念头！你知道这叫什么？！这叫变态连环杀手！你看过《电锯杀人狂》吗？！你看过《机动杀人》吗？！你知道《机动杀人》谁演的吗？伊桑·霍克！安吉莉娜·茱丽！你有没有觉得小野丽莎长得有点像她？！一个日本人，长得像安吉莉娜·茱丽，容易吗？！这种身材不是挑事嘛！”
乔立扬说完开始自摸，两手顺着胸和腰滑了下来，边滑边扭。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讲什么了。
十四郎目瞪口呆地仰望他，“我觉得是有点像……但我们不是在说九斤吗？！”
“闭嘴！我没说完！你觉得你觉得！你到底有看清过你儿子的本性吗？要是真的天性残暴，为什么他经常是为了申张正义而去打架？！为什么没见他去虐狗虐猫欺负女同学？！为什么没见他坑蒙拐骗抢盗偷爱慕虚荣？！分析一个人和一件事物，要学会透过现象看本质！轻易不要为任何事情定性！因为片面和偏激，会导致武断！知道武断是什么吗？就是你这种傻子扛着两把斧子去劈儿子！九斤要在那时候被你劈死了，你怎么办？！你交过养老保险金吗？交满十五年才可以领退休金，没儿子养你该怎么办？！怎么办啊王八……”乔立扬扯着脖子，慷慨激昂地一边拍桌一边喊叫到此，实在没有力量了，他头重重地栽倒在桌上，昏睡过去。
十四郎推了推他的头，乔立扬便顺着桌子滑倒在地，四脚朝天，呼呼大睡。
“才三杯……”十四郎无语道，“才三杯……”
这家伙大着舌头说了一堆话，快得像打机关枪，许多句子都没听清楚。可是敢在十四郎面前豁出性命替九斤说话的人，从前只有阿茂，现在多了一个乔立扬。
十四郎鼻子忽然有些发酸，他用拇指狠狠擦了一下鼻尖，笑了，看着乔立扬：“或许把儿子交给你们管，不是一件错事……”
诶，都什么和什么啊，不过是喝个酒聊聊天嘛，搞得这么伤感。十四郎摇摇头，伸展手臂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随后弯腰一下提起了乔立扬，朝一旁边的长沙发上一扔，为他披上一条毯子。
“酒品见人品，你天生是个话痨。”十四郎道，随即自己回到卧室洗澡睡觉，听着身后乔立扬的鼾声，竟是难得的一阵舒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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