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萌文社旧事集
叶／sensei篇•唇齿书香
“小叶，醒醒啦。这样睡很不淑女哦。”
“唔……”
我抬起沉重的眼皮，晃了晃脑袋，结果一下子头疼了起来，有种大脑在颅骨里左碰右撞的错觉。
不过不要紧。比这更为深重、更加可怕的痛苦我也经历过。这种程度不过仅此而已。
“不是说了别在我名字前面加‘小’了吗。”
“哎呀，不好意思。忘了呢。”
我使劲眨了眨眼睛，世界清晰起来了。教室中空无一人，从窗户里流进来金色的微风。刚刚十五岁的小莎浅浅地笑着，摇动只在颈后简单一束的长发，双手作合十状侵入眼帘。
小莎不说话的时候，看起来非常优雅，好看得像一首婉约的诗歌。
“欸，放学了吗？不是吧？”
“没关系哦，最后一节老师没有来呢。”
“不是这个啊……我还以为到上课的时候你会叫我呢。”
“因为小叶的睡脸很可爱嘛。”
“什、什么嘛……！”
窘迫。脸肯定烧起来了。
“小叶发烧了吗？”
小莎笑意盈盈地看着我。
你、还说……！
“我我我先回家了！”
我抄起书包就想逃跑。向来优雅的小莎肯定是跑不赢我的，只要离开了座位——从衬衫的边角传来了拉扯的感觉。我只好停下来。
“叶……要走了吗？”
“啊？是，怎么了？”
“……没什么。”
一阵大风穿堂而过，小莎的长发随风舞动，看起来忽然有种难以言明的悲伤。
“莎……”
这样的称呼，是我和小莎曾经许下的约定之一。小莎向我伸出白皙的手来。
小莎的手很纤细很柔软，手指修长得让人看见就想起美妙的钢琴曲。她的指尖有一点凉意，在炎炎的夏日，捏着小莎的手就好像握住了整个世界的清凉。
糟了，因为手感实在太好所以不能自拔了……我想要松开手，小莎却反过来握住我，细而清凉的指甲顶在我的掌心，有点痒也有一点刺痛。空气中流动着的夕阳由金转红，我看见小莎的笑脸，很灿烂，灿烂得不似人间。
她说：“小叶，闭眼～”
黑暗的世界中我只感觉到小莎的指尖。感觉到，小莎一步一步，轻巧地走到了我的近前。
微微的热气从脸颊攀到耳垂，我忍不住打了个颤。
“小叶，你昨天不是问过我，吻是什么味道吗？”
不对。这不是平常的小莎。小莎是温婉如画中人的女孩子，她……
“小叶。不•准•动•哦。”
忽然强硬的小莎，无法抵抗。
心脏通通地跳。说不清是害怕还是期待的心绪纠缠着我的手脚。引以为傲的大脑无法思考。平素积累的词句一扫而空。
毫无防备的瞬间，有什么湿湿的在唇上蜻蜓点水，然后探进我的嘴里，轻轻地在舌尖上刺了一下。
刺了一下？
我睁开眼睛，看见小莎欢快地扬起手里的笔记本，脸上尽是调皮的笑容。那是我先前写小说用的本子，露出来的那一页边角湿透。
“莎！我、你、你……”
我想说我生气了，嘴里却编织不出完整的语言。脸很烫，思维好像都变成蒸汽蒸发掉了。但是，小莎看起来很开心。
“叶。这就是吻的味道喔。”
我的脸上一定写满了笨蛋两个字吧，小莎指尖轻点自己淡色的唇翼，不可思议的话语从她的口中流淌出来。
“人生那么长，我没有信心让你记我一辈子，但是这样的话，小叶每次写小说时，就会想起我来呢。”
小莎嫣然一笑，修长的指抹过颈后的头绳，漆黑如瀑的青丝从那白皙间滑落，散落成一片洋洋洒洒的柔光。
好美。
她说：“因为小叶，最喜欢读书和写作了呢。”
那时候的我读不懂小莎的笑容。我喜欢小莎恬静的侧脸，我害怕小莎那活泼又带一点娇嗔的笑容。小莎安静的时候我也安静，小莎笑起来的时候我的心脏就开始蠢动。很疼，那里像是有个空洞。
我不懂小莎。她向来对我言听计从，唯独那笑容，我害怕却无法说出口。
但是，小莎懂我。我不知道。她比我自己还懂我。我不知道。
我连自己都不懂，怎么会懂她呢。
但是，我懂得，什么叫情殇近晚总轻别了。
这一句话我一直念念不忘，直到一年多以后我每次提起笔来也还是想要把这句话写进去。但是我写不出来。手在颤抖，心在颤抖。我再也不能把小莎置于我的笔下了。
最后一次见面，小莎给我留下一个吻，一头长发，一抹笑靥，然后，一声再见，将我的那一支笔，带走了。
带到我无法触及的远方。
再见，再见。
两年多的时间倏忽即逝，我迷茫，我反省，我回忆着流年也痛恨着过往。到现在，似乎开始理解她的我，终究还是没有能够再见到小莎。
——那个周末不是普通的周末，而是中考前的假期。我意识到这一点之后，连书包都没拎就冲出教室。等待着我的，是空荡昏黄犹如阴间的校园。
找不到。哪里都找不到。我跪在水泥地上。
同样的噩梦出现在张榜的那一天。我以为自己空掉了半张卷子就可以和小莎上同样的高中了，那是我准备了许久的惊喜。然而我一直找到末尾，兴奋的心情风干成绝望，夕阳把我的影子拉出了校园，小莎的名字，却始终没有出现在我的眼前。
再后来，我收到了书院的特招函。特招的原因，是因为我以前发表的小说。
真是好笑。
我乘着一笔一画间尽是小莎的味道的文字，逃离了家乡逃离了我和小莎的回忆之地。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样的世界，我只想躲进角落，像我入学时全校倒一的分数那样，不起眼地沉默下去。只有在无人的时候，会一遍一遍地重复着话语。对自己。
叶。现在你是藏在这里了。但是回忆和忧伤终究会追上来，而你再也找不到小莎了，是吧。可是记住，如今你背负着她的故事你的文字，流落到这座喧嚣的城池，不是为了等到自己一个人的天荒地老，万物沾湿。请记住，曾经你的身边有一个女孩，一个明知道你喜欢写作胜过喜欢她，却仍旧愿意被你当模特，把你当亲人的女孩。
我留起了长发。一缕一缕细密地漏过指尖，漏过心间，镜里成画，一如那天的小莎。
怎么样，在纸张的书角，尝到书香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