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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呢?”
“然后啊……他们成为了伴生的妖怪,永远地在一起了哟。”
天光向晚,悠宁手里的书本又翻过了一页。他看着对面黑裙白衫的少女,微微一笑。
少女并着膝盖,手肘抵在大腿上,合起的双掌托着下巴。她前倾着身子,兴致盎然。略微有些厚度的黑丝恰到好处地爬过膝盖,那并拢的绝对领域,被一本文花帖遮去了一半。少女坐在塑胶的折凳上,她的面前,是临道町里,重新架起来的悠宁堂。
“成为妖怪之后,就叫做永远了吗?”
“对人类来说当然算是,不过以妖怪的角度来看……你比我更清楚呢。是吧,Aya小姐?”
“哎呀。你认识我?”
文文有些讶异地看着悠宁,悠宁歪着脑袋,满是笑意的眼睛眨了一眨。
“当然啦。如果可以的话,请在报纸上为在下的小店多做宣传。”
“那这本书,我带走啦。”
“好好。”
文文背后展开黑色的羽翼,飘在半空中,向悠宁挥了挥手。
“呀~~”
悠宁扬着手,目送着文文消失在北方的天际。随后,他悠闲地伸了个懒腰。
他收拾起东西来。
拢成一捆的帐篷伞,变形成薄板的折凳,像模像样的书籍,他一抱一抱地运走,然后隔着墙壁,丢进了伊藤家的后院。
再之后,他走到了正门那里,从怀中取出一张写着【今日休业】的字条,认认真真地贴了上去。
悠宁抚平了纸条的边角,退后一步,看着闭而未锁的门,轻轻叹了口气。
——“哟,红丸~怎么这么晚还在外面呀?”
“呐呐!大哥哥,我遇到神明了哦!”
“神明?”
“对呀对呀,就在森林里!”
村口附近,悠宁遇到了晚归的孩子们。明明是再不回家就要被打屁股的时间了,被围在中间的红丸却一脸兴奋,孩子们聚拢在一起叽叽喳喳。看到有大人过来,他们一哄而散。
“你怎么会到森林里去?”
“我们去打雪仗的啦!家里雪都化了。”
悠宁想了想,说:“你们还真敢。那里可是妖怪出没的地方啊。你遇到的该不会是妖怪吧。”
“是神明大人呀!我迷路了遇见他的,他还给我指路呢!神明大人又年轻又帅,人那么好,身边还环绕着好多星星,怎么是妖怪呢!”
“星星?”
“对呀。好漂亮的!神明大人说那是他的宝物呢。”
“这样啊。”悠宁抬起头看着远方,会心地笑了起来。
他揉了揉红丸的小脑袋。
“是神明呢。没错。”
红丸似乎嗅到了什么,有些疑惑地望着悠宁的背影。悠宁走得轻柔,并不慢,但是很安静,很落寞。
悠宁走出了人间之里。他回头看看。
神明……为何物?
他叹了口气。
“喂。因为你,诚哥被人当作神明了呢。你这样,开心吗?”
人间之里不说话。它只是伏在那里,伏在沉沉的黑暗中,仿佛长眠的巨兽。
“这样……好吗?让他作为妖怪,永远地失去幻想,真的好吗?”
“以后,谁来陪伴他呢?”
人间之里不会说话。悠宁也并不是在对着人间之里说话。
这里,沉睡着一只妖怪。
一只自始至终,不曾有过自己的名字,不曾展露过自己的心意,不曾拥有过自己的快乐的妖怪。
她有了新生后失去了所爱,有了形体时失去了自由,有了希冀的时候,却失去了生命。
她只是被抛弃的,一个普通人类的幻想而已。
妖怪……为何物?
悠宁走过魔法森林的边缘。这条路经过雾之湖,远远地可以看到,红魔馆里,华灯初上,焰火通明。
如果享用畏的才算是妖怪,那么无明算什么?伊藤现在又算什么?
神明与妖怪,不就是信仰与畏的区别吗?
悠宁从笔记本上撕下一页,狠狠地揉成纸团,扔到河中。
前面是中有之道,冷风中漂流来幽幽的歌谣。
人声恣肆,鬼火飘烟。
那是妖怪,那些都是妖怪,有的略知其名,有的闻所未闻。人类对它们已经毫无所畏。
有叫卖,有问候,有笑有骂,有悠然,有匆匆。
这里,满街归宁,宛若人间。
但是它们都是妖怪。都是妖怪。
——人外皆妖。
妖怪的意义,是用来定义人类的未知。
那么,人类……为何物?
悠宁走过中有之道,他的手中,捏了一个温泉馒头。
那边是三途河。
他在河边,看到了一个人。
他怔了一下。
一袭蓑笠,独钓寒江。
那人在钓鱼。
三途河中是没有鱼的,河里漂流的都是恶魂。河上没有封冻,河畔的雪湿了,地面显得有些泥泞。
悠宁仔细想了一会儿,说:“太公?”
幻想乡中,有这样一人。他不是神明,不是妖怪,也不是人类。
他叫做太公望。
他是仙人。
蓑笠轻轻一点作为示意。
悠宁恭敬地坐在旁边。他说:“太公可钓到鱼了?”
“——老朽在钓死神。”
悠宁行了一礼,道:“太公,请问人与妖怪的境界何解?”
“脸上有雪,擦了吧。”
悠宁一怔。他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又看看天。没有雪。
那边,沉沉的黑暗中有小舟驶来。
仙人……为何物?
悠宁踏过无名的荒丘。他越走越快,呼出的气息在冬夜中留下一条白痕。
不过那并不特别,甚至还没有他在雪地上留下的足迹显眼。
是的,幻想乡里还积着雪。
冬天的幻想乡,常常积雪。
悠宁从樱花树的枝桠上攃了一点雪,尝了一尝。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喃喃道:“是忧伤。”
他用力地将自己的双眉展平。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常有的笑容消失了。
现在他的脸上,满是忧伤。
月光倾洒,雪原之上,漫漫荒烟。
“人类啊……”
人类就是这样,喜欢忧伤的幻想的啊。
因为忧伤就能得到同情吗。
因为忧伤就能自我满足吗。
越是孤独,人类就越是会假装悲伤。
没有人想要悲伤,然而背负着悲伤便可以获得同情,悲伤着却还是那样平常地活着便可以博得敬仰。这里是幻想乡,这里是人类的幻想集成之乡。在这遥远的、人迹罕至的地方,就连空气里,也弥漫着淡淡的忧伤啊。
悠宁看向人间之里的方向。
那里有曾经被妖怪附身的雪。
那雪是悲伤的幻想。
那雪是幻想的悲伤。
悠宁走了起来。他走得很快,但不是跑。
他的眉梢挑起揪心的弧度,但他并没有流泪。
“诚哥啊,真有点羡慕你了呢。”
伊藤现在,正在幻想乡的某处,作为一个妖怪,像是人类的少年一样奔跑着,像是人类的少年一样怀抱着自己的宝物,流泪,倾诉着吧。
而悠宁不同。
他不再是少年了,他不再能够面对着夕阳奔跑直到忘却所有烦恼,不再能够声嘶力竭地大喊直到没有力气去忧郁。不再能够做小孩子,甚至不再能够做少年的事情。这就是代价。
这就是人类,要付给世界的代价。
悠宁的脸上又浮现了笑容,只是,眼角有什么东西飞扬起来,在寒风里,随着雪席卷,在飞白中铺洒开一片无形无色的流光。
人间之里,依旧温暖如春。
而幻想乡中,从天而降,满是悲伤。
——天要亮了。
路的尽头,是神社。
灵梦在门外扫雪,她看见悠宁,道:“咲夜恢复了。你呢?”
悠宁只是淡淡一笑。
灵梦又说:“那,你还想回去吗?”
悠宁说:“想。”
“还回来吗?”
“……我有点害怕。在想起来之前,我还是不回去了。”
“这样啊。”灵梦停下了扫把。她看着悠宁,认真地道:“记得交房租。”
悠宁怔了一怔。灵梦走回神社里,里面卧室的拉门处传来了哗啦的声响。
天边,有第一缕晨光洒来。
悠宁挠了挠脸颊,忽然,很开心地笑了起来。
他说:“好的。灵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