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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桃花烂漫一树的春天。
掩上厚重的书卷，视野边缘，一只手轻轻地拍了拍。
是你啊。他慢慢地将卷帙横在膝盖上。
“小师傅。”她很好奇地坐在边上，略仰起面孔，看他的脸。
小师傅。他有点哑然。也许我不比你大呢。
抬起头来。她的长发在颈后简简一束，风一涌一涌，披散的青丝漾动着碎浪波澜。
女施主。刚要说出，张开口，又顿一顿。
“姑娘。”他灿烂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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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是我闻。”
“波罗密多。”讲完了一品，他这样说道。
“小师傅，你有父母么？”她仰看着她，忽然道，“啊……我是说，你还记得他们吗？”
他噙着点笑一点头，泛动微微的喜意。这样子，真的不似人间了吧。
不似人间。念头到这里，不禁有些慨叹。就像，佛在他的心里，莫大的光耀。
就像，师父枯坐的影。
就像，娘。
“你娘生得很好看吧。”
他笑了。那是当然。 轮回之始，此生之源。比如身魂，比如，情念。
初萌的那些情，都是给了娘吧。想到这些，很安然地勾起嘴角。
娘是每个男孩最初的恋人呢。
蓦地他脊上骤一竦然。不，不！对于娘，当是种发子自生命源本的眷恋，就像，就像……
他一时很惶惶地张望，望见，望见她的眼神。
哦，还有，一种敬仰。
心里乱了。吐出一口气，手心在布袍上擦了擦。那，当是向佛的吧。佛。波罗密多。喃喃着，这时他才感到他还是个僧，是个行者。
“怎么了？”
他摇着头，站起身。走吧，掸一掸红尘，我还要找我的路，找路尽头的海，找海尽头的彼岸，花。
-
四
“这可以做什么？”投来已经不知是无奈还是不屑的目光。
顿住，摇一摇头，他感到心里更乱了。连一口绵静悠长的气都叹不出来。
这时他忽然想念起过去了，昏昏沉沉，记忆像是掬起一捧支离的碎片，从最开始，一点一点凌乱地续到今天。
——师父，原来佛法是这么精妙美好的东西啊……
——师父，为什么竟有那许多人像我从前那样不明白……
——师父，告诉他们吧……这不是很好么……
阑珊青灯，像是破晓时分蕴着月银色的古井水，冷冷，淡淡。
——师父你看吧，我会做到的。我应当可以的……
——师父？师父……
师父的身影枯坐如老松，板结似风干的岩的面孔，一如既往地癯清。
师父说：与世无争。
与世无争么。
这家人还是很恭敬地送他。那样的目光在背后，不知是向他，向佛，还是向着传说。
师傅说，与尘俗人心无争。
一步一步，很迟缓。穿过了林园，他抬头看。天光向晚，有蜂碌碌地行过。 它的生命便是一日一日的这样永无休止么。
师傅说，与天无争。
师父定是能修成正果的吧，他那心如古井一般无尽的深邃，他那言行如古卷般一页一页的厚重渊深。
——师父！他看着，觉得那一簇沟壑里，深深地沉淀了沧桑。忽然有股激动在胸口冲撞。
师父啊，你还有多少我未得习？
师父啊，你还有多少我未经历？
师父你的道路上究竟有过多少足迹，究竟何时，我才能行到这步境地？
他想伸过手去，却被什么攫住。那是叫崇敬吧。
师父微微一笑，又敛起，如月夜山林里忽然飘过的清风。他看得欢喜起来。
人各有道，与命无争。
你还记得啊。那就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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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户已经远远地在身后了。山腰上的云睡得安详。
到了山折路转的地方，他不自由地一回头。
一涓清溪，一线古道，一角庭园轩塔。
一方小小的锦绣繁华。
小桥流水人家。他想着，眼眶里不禁有些湿润。
心是在旅程外流浪吧。月色探着别家的窗。
胸口里，突然空落落的，难受，像是有只手在慢慢地揪心。有点酸涩地刺痛。这世界，原是个错误么。是吧。不是吧。他想抬头看天，终于又深深地垂下。
不要是吧。可是，那，究竟是这婉然的月弃掉了我，还是我，失却了这个人间？
我自己的彼岸，依旧孤独，而没有方向。
手抚着胸，嘴角，被怪异的痛斜斜地牵起。
师父，和你说的，不一样呢。
PS：2012年旧作。致以初次萌动的青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