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修形未修心兮，吾知其非。
武因杀伐而存，杀伐而非修武必生。回头是岸，施主。他双掌合十，行了一礼。波罗蜜多。
剑客紧了紧衣衫，眼神有点恍惚地看他。无身之坚，凭何心炼？下意识地握剑，豪气又回来了，坚定地一字一顿。
我自衡刀。杀伐亦正邪，道则一也。
以暴易暴，而以为乐，惑矣。他默默想道，没有说出声。喑钝障，尚未完全堪破么。
普渡，非己渡。他又行了一礼，退下一步。言尽于此。谢施主斋。贫僧告辞。
不己渡，何知渡人？知何渡人？剑客看了他的背影，大声道，佛法不外乎人情，道友着相了。
他浑身一震，又立刻心如止水。离无相界尚远啊。叹了口气，脚步没有停。
吾得授普渡之理，知其然也，足矣。施主可明白。他朗声说着，又渐默然。
道以人授而知之，那便是人情吗？天上的星河是在转，有些茫然。
终是逃不了这个情字啊。
不，不是这样的。他深深地垂头，默喃着，一遍一遍。僧者，无情而有怀，无念而得大自在，三界之内一切都是错误，只有苦修，修到无相无明，才是挣脱大千世界，超度了生命。师傅如是说，厚重的古卷如是说，世世代代的祖师如是说。
今生，就是为了用己身刻就，向佛祖所在，那极乐之地的扁舟吗。
波罗蜜多。
觅渡觅渡，渡何处？何处渡？他望向夜空，泪水悄悄流淌下来。风很冷，他闭上眼看着冥冥。佛祖啊，你若能开我的天目，何不引我去涉那无涯苦海。纵然回头已非岸，终有一苇可渡江啊。
可是师父，你可曾告诉我，什么是我要修的果，什么是我要寻的，彼岸花。
-
二
你被择选的那路，似乎无头啊。剑客一副玩味的笑容。
“佛观一碗水，八万四千虫。纵然为荐拔，复能度几生。
“便是如此，施主。行者无疆，苦海无涯，尽力，而已矣。”
我不行路却又如何。剑客放远了目光，声音有些萧索。
那又如何。也不如何。
“无悔于己，无愧于心，已矣。”
说着，他微微抬头，瞥见山庄邻里的女孩子欹在门边安静地听他讲。她略仰起面孔，很冀望的神情。
梦幻泡影，亦复如是。默念了，淡然地扫过一眼。
“道不可道。路也未必非道。抑或许，路上，即可望见彼岸。”这话，说给剑客，也说给他自己听。
心中却有一点惆怅氤氲。那么真到了彼岸又如何呢？那之后又如何呢？
前路，茫茫的都是雾啊。
至少还远。他使劲闭上眼，又睁开。一步算一步，尽力吧。
尽力尽力。想到这些，叹了口气。正因路无尽，所以道永恒啊。
无悔有憾。真是很无奈的无奈。
他听到风轻轻的悉索。
忽然感到，很累很累了。
“施主，贫僧请宿几日。”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剑客豪爽地笑，又诡秘地低声，“不是看上她了吧。”
“施主休要取笑。”他一合十，无动无嗔。
身影都隐没了。门掩黄昏，有风与尘飘扬，粉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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