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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阳回到家，把这些照片郑重地夹进日记本里，小心地扣上密码锁，塞进抽屉的深处。
他从书包里抽出一张寒假前老师发的英语卷子，自从寒假之后，这个装作业的兜就没有被打开过。
李阳咬着笔头，从完型做到七选五，然后是改错题，冥思苦想了许久，草草写完了作文，最后是阅读理解部分。
这一年开始X省采用了新标准高考的卷子，也就是全国卷，李阳有意把单选题给空出来了，因为全国卷不会考。
这张卷子是英语老师雪姨从周边城市的模拟卷上扒来的题目，然后拼在一起，让学生们做做别的风格的题目，长长见识。
原本李阳想把这卷子留下来，到班级里再随便拽过谁的答案抄抄，当他抬起头，看到墙上悬挂的高考倒计时，突然就心头一沉。
大概真的，不能再这么随意了。
他开始去读阅读理解的文章，读了一两行后觉得不对劲，开始尝试着回忆做题技巧。首先看题目，题目能不能串联出什么信息；带着问题回到原文，找出标记的段落。
这时候他才发现，有许多单词不认识。
想到平时不背单词，每次听写都不及格，被雪姨抓去办公室二次听写，摊开字典的李阳苦笑着把头埋到书里。
真的是一报还一报啊！李阳摇晃着笔尖，想着干脆把四本英语必修的单词表裁下来，贴在墙上算了。
可是，当他从书堆里抽出英语书时，对着破旧不堪，封面破损，书角翻折的英语书，他只能沉重地叹了口气。
天啊，平时都拿英语书来干什么了……是拿着垫在屁股下面坐，还是枕着流口水啊！这么叙利亚战损版！
李阳只会搬出了砖头厚的牛津英汉汉英大词典，一个单词一个单词去辨认阅读里的生词。除了单词还有词组，什么go up，go out ,go over，都要仔细去查。其实雪姨平时也有总结这些，不过这些课，李阳基本都睡过去了。
他不是一个特别勤奋的人，平时学得马马虎虎，再加点小聪明，英语也能考个一百来分，对于李阳来说，已经知足了。
但是高考不是知足了就可以，高考要尽可能的高分，一分两分就可以决定接下来的人生。
鸡汤文里经常说高考决定不了人生，是的，高考决定不了人生的起伏跌宕，但高考真的可以决定你会去哪里，你会遇到谁，甚至，你会和谁携手一生。
少年盯着窗外光秃秃的法国梧桐树，突然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忧虑。他在想，我的目标到底是什么呢？我有没有特别想去的学校呢？
答案是没有，李阳没有什么倾向。似乎省内也可以，省外也没有什么不好的。没有什么喜欢的城市，喜欢的大学，喜欢的风景。
他没有什么一定要在一起的人，即使是赵雨晴，他也不会因为她去放弃什么机会，在哪里留下。
所以，我的目标是什么呢？
没有目标，这并不令人羞耻，因为这个年纪的孩子很少有明确的方向，大多是随遇而安，先经历过程后产生结果。
但是，如果有明确的方向，并可以为之不懈努力，这是件多么美好的事。
……
大街小巷还残留着新年的气息，商户的卷闸门口贴着中国移动还有农业银行送的印刷春联，大部分上下联还贴反了。
在薄薄的夜色笼罩下，李阳骑着自行车穿过马路，在校门口下车，挤入了熙熙攘攘的人流。
大年初八，春节的余韵还未散去，周边都是高三学生，厚厚的羽绒服外面裹着二中红灰色的校服，悠悠呼出一口白气，透过白气，连身边的人也变得面容模糊。
把车停在车棚，上好锁，李阳朝教学楼走去。这栋楼依然伫立在那里，如一座沉默的雕塑，不管身边经过多少人，里面消磨了多少年的青春，都始终缄默如初。
它并不吞噬青春，是坐在里面的人在不断失去青春。
李阳把手揣在口袋里，一步步踏上了台阶。
冬日的教室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教室里稀稀拉拉几个人，和李阳都不是很熟，见面点点头，也就过去了。除了桌子上多了层薄薄的灰尘，就像十几天前离开的时候一样。李阳从口袋里取出一包纸巾，在桌上轻轻擦拭，然后是凳子，擦了擦板面，还有抽屉。
再然后，他又帮周围的两个同桌，简昕和徐紫怡擦了擦桌椅。
书包挂在挂钩上，抽屉里的书越来越多，已经塞不下了。
往口袋里一摸，摸出了一个塑料袋，用牙齿咬掉一截胶带，把塑料袋粘在两个人的座位中间。
正好，擦桌椅的纸不用千里迢迢绕去前面，丢进阳台里的垃圾桶了。
李阳从书包里拿出作业，这一次他不需要补作业，大部分作业都在和许若王祥他们在图书馆做完了。
一时间竟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做。他随意翻动着手上的语文知识点手册，打算背两首古诗。正在想《梦游天姥吟留别》是不是语文大纲里的诗词，教室外面，曹安背着书包进来了。
他一眼就看到了李阳。
曹安走到了李阳面前，他踌躇了一会儿，压低声音问道:
“赵雨晴不理我了，她和我掰了。你能不能跟她说说，说我还在想着她……”
“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李阳头也不抬，不打算和他有什么交流。
曹安碰了一鼻子灰。他把书包放在自己的座位上，又来到李阳这边，随手从后面抽了个凳子，坐在上面，用手支撑着脑袋。
曹安环顾四周，见没人注意，开诚布公地说:
“李阳，你不知道，跟她分手之后，我几宿都睡不着觉，阳台上都是我喝的啤酒瓶子。我想我真的爱上她了，我不能离开她，但是她完全不给我和好的机会。呵呵，女人真是，追我的时候说的好听，现在翻脸不认人……”
“我什么都知道。”李阳突然说。
“啊？赵雨晴跟你说了？哈哈，我就知道……”
“是我在宾馆前截住赵雨晴的。”李阳面无表情。
听到这段话，曹安脸上很不自然，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更多的人进入了教室，有女生拍了拍曹安，说:
“喂，曹安，你把我的凳子拿走干嘛！”
曹安悻悻地起身。他盯着李阳，表情从恳求切换到阴郁:
“我早该想到的。我求你个屁啊。”
李阳也报以冷笑。他是彻底不想和曹安说话了。
背着黑色皮书包的简昕和徐紫怡说说笑笑从走廊上经过，明明前门更近，她们偏偏绕到了后门，从后门走了进来。
简昕看到了李阳，脸上绽放出微笑来，她微微弯下腰，伸出手去揪了揪李阳的衣领:“嗨，假期快乐。”
这个假期，李阳并没有和简昕见面，只有在QQ上简单的聊过几句，至于理由可就太多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李阳抬起头，再次见到简昕的笑容，他感到一阵明媚的眩晕，又一阵莫名的心虚。他轻咳了一声，站了起来，给两人让开一条进去的通道。
徐紫怡来到最里面，简昕在两人中间坐了下来，也把书包挂在了抽屉外壁。看到李阳的腿，她小声说:
“李阳，小心点，不要踢到我的书包了。”
李阳点点头，他把腿往中间并了并。
看着有些拘束的李阳，简昕噗嗤一声笑了。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关切地问:
“那个，李阳，我听说我们又要换座位了。”
“啊？又要换座位？”
李阳有点懵，上学期不是才换过座位吗？这一次又是和谁坐一起啊。
而且，他挺喜欢……习惯和简昕徐紫怡坐在一起的。
“是的，因为我们只剩最后半学期了，但是班级里早恋事件频发。”简昕向四周张望了一圈，确定没有人注意这里后，这才接着对李阳说，“阚老师怕我们早恋影响学习，打算把所有人拆开，男生和男生一起坐，女生和女生一起坐。”
虽然知道这个我们说的是全班人，李阳还是本能地腹诽“我怎么可能早恋”，反正在高考之前是不可能早恋的。
高考之后也不算早恋了，但是能和谁呢。大概高考之后，现在这些弯弯绕绕的关系，也会成为过眼云烟吧。
李阳叹了口气，转动手中的笔，在空气中划出一个圆弧:
“说实话，想谈恋爱和坐在哪里没啥关系，老阚整天就会瞎折腾。那看来我和你们得分开了啊，唉。”
“嗯，确实。”
两人一阵沉默。
打破这段沉默的是徐紫怡的动作。她把书卷成筒，隔着一张桌子捅了捅李阳的胳膊，嘿嘿直笑:
“李大学霸，把你的地理卷子借我抄抄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