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戮楚或许不是这整件事情的知情人,可后来的事矣然足够他铭记一生了。
柳怀安像个疯子似的,在街上横冲直撞着,从万家灯火一直到暮色阑珊,他酩酊大醉,吓退了三五个更夫“将军不思儿女事,万家灯火谁识我。”他一手拿着酒壶,一边喃喃自语,他疯疯癫癫,踉踉跄跄的,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到哪里去。
“柳怀安,”一个声音突然从他的背后传了过来“卿慕燕要我来找你,你方不方便……坐下来聊聊。”那人停顿了一下,但又似乎算不上犹豫的。
柳怀安闻言,猛地转回身来“方便方便,”他双眸泛光,十分激动的跑到此人跟前去,语无伦次道“将军有什么指示,他要我们几时归营?”柳怀安双颊通红,头发凌乱,但他很清醒,酒不醉人人自醉,他比任何人都更加清醒。
魏戮楚看着他顿了一顿“为什么喝这么多酒?”继而,又前言不搭后话的问了一嘴道。
柳怀安也不接招儿,他忽然疑神疑鬼起来“在奔晷,我似乎从没见过你,你和大将军是什么关系,他为什么,找你来传话?”他自顾自的问道。
此人闻言浅浅一笑“他是什么将军,有什么干将,跟我可没什么关系。卿慕燕入我盗门,立地煞八歧之首,他的事,自然跟我不分掌心掌背,都要管一管的。”
“你是……盗门门主?”柳怀安顷刻茅塞顿开,他双手一拍,傻笑一样的推了推酒壶“我敬你一杯,不过我们家大将军文韬武略,有他挡在前边,你再怎么咬文嚼字都显得生硬了。”
他无力吐槽“我在你们家大将军那儿,也是出了师的,明白吗?柳怀安,刚才……刚才那位可是令郎?”他问。
“怎么啦?”柳怀安漫不经心道。
“你对他……是不是太苛刻了些?”魏戮楚半遮半掩,有的话他想说,可又觉得二人莫过于萍水相逢,点头之交罢了,说出来总不合适。
“魏门主,”柳怀安长叹一口气“我和祈宁回不去了,这么说,你能明白罢,”他苦涩的笑了笑“好了,别提他了,说说我们家大将军罢,他要你,跟我说什么?”
“我也找不到他,”魏戮楚道“柳怀安,你是跟他最久的,我想问你点儿事情。”
“你问罢。”柳怀安回答。
“你最后一次见他是什么时候?”魏戮楚问。
“许多年前了,”柳怀安低下头去“魏门主,我找了他许多年了。我不知道他是不是还活着,当年,我随将军远征东篱,那次分开就再没见过了。我听说将军后来打下了鬼头峰,音信全无,你不知道,我又如何寻得?”
“他后来也不曾跟你联系过?”魏戮楚继续问道。
“没有,我连他的事都很少听到。”柳怀安回答。
魏戮楚去找柳怀安或许找了很久,又或许只是一时兴起。
五年后,他意外捡到了一封信:
家父親启:
我不知道我这辈子往人间来这一遭,到底图什么,也许衣不留尘,功名了了,也许风华绝代,腰缠万贯,我记得你的话,要我终生莫求累累功名,流芳百世何必,籍籍无名如何,我倾毕生所能,不要走上你的老路,我想你扪心自问,你在这世上过的可还顺心?我享受那“无名侠”的荣誉,他们不认识我,但又处处都是我,我风光一世,至少过的比你景致。
遂,今太平天国,吾愿剔骨还父,歃血祭母,如此,谢今生一世,但……如果有的选,我真的看不上你们把我带到这个肮脏的世界上来。
生
“诶,想什么呐你?”常安伸手在他眼前不断的晃着,他喊道“日子久了记不起来,我就不问了。”
“啊…不是,没什么,也没什么不能说,”魏戮楚回过神来,语无伦次道“其实到后来我才知道,无论这阴世建在哪里,平添什么样的规矩,也无济于事,该留遗憾的,我终归束手无策。”
“嗨,”常安无所谓道“你说这事儿啊,魏门主,我说你活了一大把岁数,怎么这点儿道理还撇不明白呢?人活在世上,不留遗憾的,哪能叫人生啊。”
“道理我都明白,”魏戮楚长呼一口气“可是……陈先生,我……”他顿了一顿“你说这人间花鸟鱼虫,潮来潮去,生命到底是怎么样的啊,你永远悟不透它,可它总凌驾在万物以上,算计别人!家师毕生致力于广修长生道,可是结果又怎么样?!阴世建立以后,我希望每个人都好好的,可生死离别自有定数,我发现我根本掺不进手去……”他仿佛手足不措起来,他情绪激动道。
“行了,别说了,”常安打断道“魏门主,今晚是赶不上了,如果你有讲究,咱们明天罢,明天晚上,不见不散。”他转过身去,摆了摆手,扬长走了。
将军名声在外,可惜一败成殇,东篱葬了沧海飞尘的一世之尊,也毁了许多人三辈子修来的孽缘。
晓忝枫背叛了卿慕燕,祈宁甩下了柳怀安……
在这个世界上,父母不关儿女私情,最是少年恐别离。单亲的家庭比上重组,总是更可悲的。
方今之世,盗门外宣:
愿天下父母能负起责任,认真对待感情,毕竟稚子无辜,杜绝离异,还孩子一个完整的青春时代。
所以……柳怀安和柳度生身世成谜,到底,竟成了魏戮楚永远的心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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