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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步随着恐惧漫延，心跳的声音在耳边如同擂鼓，在空洞的世界里不断回旋，但是无论多快的步伐都不能甩开那如影随形的感觉，是来自世界的提醒，他不属于这里。越过的人影，超过的路灯，剩下默默凝望着他的天宇，那里有一双眼睛，紧盯着他的背影。
当他不得不因紊乱的呼吸而停下，在原地拼命地呼吸，人群却已经散得干干净净。他挣扎着抬起腰，仰起头，在不远的前方，好像有谁站在那里。只不过不停窜动的太阳穴，蒙在眼前的汗水，都叫那位来客看上去模糊不清。
对方的脚步声缓缓逼近，最终停驻在眼前，微微躬身弯腰，像是仔细辨认着什么东西，只是没有过多犹豫，就轻声开口询问：“游走的意识体，你的身体去哪里了？”他这样问着，又退后了两步，微微摇了摇头。“你好像，也是能量体。”
仿佛是他这样的一句话，却让江崎越的心逐渐平静下来，他抬手抹去眼睫上挂着的汗珠，得以看清眼前人的全貌。过分傲人的身高，身形颀长，腿似乎占了身体的绝大部分，腰也特别高。他留着长发，随意扎了个丸子头，散得碎发披满肩头，五官深邃而立体，一双眼睛仿佛松绿色的猫眼石。
对方再度点了点头，仿佛已经做了最后确认，脸上的神情逐渐变得凝重。“暴走态的意识体穿越了时空吗？”这句话本不加掩饰，江崎越听得清清楚楚，同时也只是一知半解，穿越时空是什么意思？
“你究竟是谁？！”他这样喝问着，同时心中的焦躁感再度攀升，狂乱的踪迹还没有线索，次生体的出现已经将事件推上了危险的极点，他与牧野栖失散，竟然连一点感应都没法产生。而对方似乎知道些什么，只是不慌不忙地朝他摆了摆手，自我介绍：
“颜唯。或者你可以叫我，实验者。战灵，实验者。”
………………
高楼似乎是这里的主要标志，每一面玻璃都洁净如新，没有灰尘与雨水干涸后的痕迹。高大建筑物上安置的屏幕上播放着时事热点，迥异的观点或多或少吸引了一些江崎越的注意力。当然，他更关注前面带路的人，颜唯。
这里，是2023年，这座城市——，在这个地方已不用城市来称呼，他们喊这里，第九区，而区这个层面，是对整个地球而言的，整个地球也只有二十四个区。科技在进步，以一种江崎越不能想象的速度，如果这就是未来的话，相当于君棠研发的机械核心都已经成了烂大街的东西。
江崎越被颜唯领到了他的住处，他走进两栋高楼之间的夹缝，在后头的围墙上用喷枪绘画的逼真大门，他向江崎越伸出手，在对方充斥着疑惑的神情中，跨越了那扇大门。
浓重的科技感布满了整个视野，整个墙体都是金属的质感，在他正对的方向上，一面巨大的舷窗将空旷的宇宙展现在他的眼前，映入眼帘的，是拥有星环的巨大星体，再往它之后看，是赤红色的星球，随后最熟悉的水蓝色星球悄悄停在那里。
“这里是天王星轨道上，人类探索的步伐已经遍布了整个太阳系，凭借着光子隐形技术，在这个距离上才能保证我的飞船不被他们发现。”他的身形在无数虚浮的窗口中穿行，朝驾驶室摆了摆手。“好了，让我们来解决一下你的问题。”
“颜唯，你怎么能随便带人回来呢？！你不怕被发现吗？”从隔壁房间风风火火赶来的姑娘提膝上踢，被颜唯一个转身挪步避开，他笑了一下，显得略有些无奈，江崎越听到他轻声反驳。“这是我的飞船，说起来你也是外来者。”
“但是战灵武装仪是我们的发明！”
“那还不是你们人类身体素质没有达到启动标准嘛。”他从斗嘴的模式里挣脱出来，看了江崎越一眼，拍了拍姑娘的肩膀，摁着她的肩膀把她翻了个面，让她直视江崎越。“这个是我在街上看到的，我跟了他好一会儿了。他只是个意识能量体，但是能量来源好像并不是我们这里的。”
“我是人类。”江崎越终于在这个穿着白大褂的姑娘的凝视下感到了些许不适，这样开口打岔。
“人类根本做不到意识离体之后还能凝聚成实体啊，没有能量源，你居然还清醒的能够说话！”她两步就走到了江崎越面前，吓得他向后退了一步，走进光幕的围绕之中。她的目光实在是考究，嘴里也念念有词：“人类确实有一些可以使意识体进入四维层面的时间轨道，这也是那个时候所说的预言，但是这个情况，MOMO!”她似乎唤醒了这个飞船上的AI装置，于是一个清脆的女声应答了她的呼唤。“开启扫描！”
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没有任何感觉，江崎越四下望了望，只有颜唯在外面抱臂立着，用一种看热闹的神情。
“扫描完毕，已为您得出解释。”
“好样的，MOMO!”
“不客气，希娜博士。”
希娜的眼前亮起了江崎越的主要数据，江崎越一看见数字就头疼，但还是硬着头皮上前，询问希娜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情况。
“你的身体在2021年诶！找到使你变成实体的能量源了，这个是……武装仪！”希娜的脸上充斥着震惊，仿佛扫视着江崎越的脸，碎碎念的趋向愈发严重。“2021年？难道那个都市传说是真的？2021年真的有战灵吗？！”
颜唯从后方靠近，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脑袋，把她赶到一边，为江崎越做归纳解释。
“有一道能量刺激了你的意识，造成了意识体暴走，但是因为你的意识和另一道……能量体所连接了，所以他只是控制了那个能量体陷入了某种记忆循环里面，而这两种能量刺激使你暴走的意识体冲破了维度屏障在时间轴线上进行了跨越，所以你从2021年落到了2023年。如果我没有发现你的话，等过两天能量衰竭你就会自动消失，在两个时间点上都是。”
江崎越审视了一番自己的身体，伸手拍了拍胸口，确实是实心的，没有任何虚假的感觉。但是，他是由能量构成的意识体？那岂不是跟能量觉醒体一样吗？
“嗯？有意识流波动，应该是那个能量体的。”颜唯突然抬起手，轻声念了一句失礼了，然后在江崎越的眉心点了一下，于是整个船舱都变了颜色，黑夜从他指尖所触碰的地方开始漫延而出，渲染了整个空间，让在场的三个人都淹没在其中。
大雨倾盆，那时候的大楼还没有那么高得离谱，车从水洼上压过，轰鸣的马达在尖锐的鸣笛声里显得那样低微。那座高架，对于江崎越而言，应该是一切开始的地方。他不自觉地向下望去，雨水打在那一块上面，发出了不一样的声响。它灰扑扑的，跟黑夜比起来，竟要惹眼一点。
那个地方的排水很差，这一块很快就被水淹了，于是它爬起来，用一种挣扎的爬法。它是一团涌动的灰雾，黑与白在里面混杂融合，在最核心的位置，缓慢凝结出一颗棱晶。时间，一分一秒都那么明显，慢慢从它的身上碾压过去，像是什么逐帧动画，将它碾压成条，或是块，最后趋于人形。
刺耳的刹车声之后，那高高的天桥上突然发出了一声悲鸣，来自一只狗，可能是流浪狗，骂骂咧咧的声音紧随其后。那团还没成型的能量抬起了他还不明显的头，那就是一颗圆球，半透明的，灰色的，那样丑陋。
有什么东西被人从上头丢了下来，不算很大，像一个皮球，砰得一声，落进水里，水花四溅，那水都浑浊了几分，变得更深。能量体转了转头，向那个方向望过去，他爬动起来，仿佛手脚并用地去靠近。
它快要没气了。
那是一只很小的狗，分不清楚什么品种，雨水冲掉了它的血，但是它的能量也快要随着血全部消失了。或许，把它留在上面，它还能被谁捡走，带去医院，这样它还有可能活下来。那么高的地方，就这样下坠，人类都会消逝的吧？
“你死掉的话……还是不要死掉好了。”他的声音很轻，是来自这个空间的AI模拟，只是留存在那些记忆里的一部分而已，是他一遍又一遍，去回忆的东西。他抱起了那只小狗，身上的光亮起来，那是他动用能量的痕迹，使那些能量，都涌进了那只狗小小的身体里。
它看上去正在好起来，纯粹的能量对它而言是一种活力，控制着它身体里断裂的骨头，轻轻归位，催促着它们长好，变得稳固。梳理着堵塞的血管，将内出血的那部分分解，让细胞飞速生长着。受损的内脏重新焕发活力，能量维持着它们继续工作，而不是就此报废。
它甚至有能力伸出舌头，想要轻轻地舔舐扶在它颈项上的那只并不存在的。再过了一会儿，它就可以站立起来，在那里摇摇晃晃地站稳。在它的眼睛里，倒映着雨停之后，天边的第一缕阳光，穿透它救命恩人的躯体，照到它的脸上。
“你可能活不了那么久了，但是要好好活下去哦。”他这么说着，在他的胸口，那颗一半黑一半白的能量核坠落下来，落到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伴随着那只小狗的哀鸣声。
但是它没有放弃那颗能量核，它轻轻把那颗碍事的能量核叼起来，开始带着它踏上流浪之路。一只狗的世界，太大了，整个世界都是巨人，因为曾经被伤害，它不再亲近人类，它只是远远避开，在他们走开之后，去寻找一些残羹剩饭。它把它的恩人放在那些东西的面前，用鼻尖轻轻地拱它，但能量核是无声的，它等待着，等待着，直到自己真的很饿很饿，才吃上一口，然后再看一眼能量核，再来一口。
它找到了一家店，里面有好多同类，它们有些在笼子里睡着觉，有些在门口打着盹。店里面有一个人类，她会蹒跚着走出来，在门口放下一碗粮食。一开始它很小心，很快就发现，她的眼睛不太好，有时候根本注意不到它的到来，而更多的时候，会温柔的对它说着话。
这一段过得很快，狗犹豫了很久，从小狗变成大狗，它可以大摇大摆地出入这里，终于决定就留在这里，将它的恩人藏在这个店的角落里。
那天晚上，停电了吧，整条街都黑了下来。店里的猫猫狗狗躁动起来，那上了年纪的老板娘就站在店门口，这样的时候她不敢走动。那个角落渐渐亮起，引起了狗的注意，它扑上去，望着发光的晶体。
能量体活了过来，以一个不太凝实的，没有脸的人形。那老板娘被他惊动了，扶着那大大小小的笼子，朝他伸出手。先是抓住了一只手，再摸着胳膊往上，抓着领子捧着他的脸颊。
“阿栖啊？阿栖啊，你回来了吗？你说话啊，阿栖……”那老板娘这样自言自语着，“你回来怎么不跟妈打个电话啊，妈没买你喜欢吃的菜……你饿不饿？妈去给你煮点面条，你找个地方坐一下，不要嫌弃这里全是毛……”她越过这个高大的人影，晃悠着，进了后面，那个狭窄的，作为厨房存在的小房间。那个眼神不太好的上了年纪的老板娘，就这样摸黑，从冰箱里拿出米面和蛋，菜，在厨房里打着了火，为她突然回来的儿子下一碗面。
牧野栖，就是在那一天，那个晚上，拥有了这个名字。
那个母亲没发现，在她记忆的角落里，封锁着彻头彻尾的真相。
好多年前，她丈夫开车载着儿子出门的时候，她就已经完全失去了一切，无论是她的丈夫，还是她的儿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