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话:造访

阴云浓稠如墨,压覆整片天宇,未知从何处远道而来的风,呼啸在空无一物仅余枯黄杂草的原野,坐落在天那一头的破败厂房,所围绕着的铁丝网也只剩下红锈。远道而来的人,原想轻轻扯动它,却措不及防拉断了几根,唯有错愕,感慨时光几近夺走了它的一切,已经将泯灭入尘埃里头去了。

无人知晓这块地头所属何人,但是现下确实已经完全没有了人存在的痕迹,甚至无需谁去看管,就任由它这样,被一切遗忘。除了那些以冒险作为噱头,进入此处拍摄的家伙,还有谁会突然造访,扰动这里的灰尘呢?

分明只是下午,这里的光却暗的像凌晨四点钟,没有太阳露面,终究不是破晓。

从背包中取出折起翼的蜻蜓,代表能源的灯亮着蓝色,那是已经充满的意思。于是机械开始运作,能量从核心里面涌出来,顺着电路游走到每一个需要它的角落,翼展动了两下,腾飞,越过高高的,却再也没什么用处的铁网,向那破旧的房子飞去。

它悬停在半空,探测用的摄像头扫描了全景,然后以另一种射线穿透外面的那层无用的石体,得以透视其中。数据显示在基地那块泛着蓝光的荧幕上,一切属于人类痕迹的数值都是低迷的。如果那些能量一直是这样放射着的话,属于人的那部分就逐渐削弱,剩下的只有自然的部分,尘土,淤泥,野草。

那厂房的外墙上刷着的字也已斑驳,依稀能辨认出一个字来,连成一句富有年代感的口号。分析后的结果,也从蓝牙中传出。“表层没有人类活动痕迹,但是这片建筑西边的那部分,好像有类似地下室的结构。”

江崎越转首望了一眼站在自己身侧不远处的牧野栖,他的目光凝视着前方,不知道落在这栋建筑的哪个角落,待他这样看过来,才同他目光交汇到一处,点头,确认,附和:“那股能量确实隐约在西面,不在这个水平面上,而且正处于缓慢移动过程中。”

他也同对方颔首,以示他已经了解清楚,掀起左手的衣袖,指尖拂过能量核与机械核心,东西都在,一切就绪。他朝里面点了一下脑袋,便算与牧野栖示意过了,那已经破碎的铁丝网被他扯动,不消几个呼吸,就破出了可供一人弯腰通过的口子,他当先越过了那条界限,前往时光的另一面。

地上细密的灰留下他们的脚印,并不明显的脚步声在厂房里回荡着,一遍一遍叠加,于是最终也变得清晰可闻。他们惧怕惊扰些什么,这里没有其他生灵,没有飞鸟,也没有走兽。是恐怕惊走对手,还是踏过已经破碎的旧梦?

江崎越停在那通往地下室的门前,牧野栖驻足在他身后。他没有回头,但是所思所想已经完全告知了队友。如果这扇锈蚀完全的门轰然倒地,那潜藏在地下室的那一位是否会趁此机会逃离?毕竟这样的环境,敌暗我明,即使它在这里待了不知道多久,至少比他们更加熟悉地形。

于是他身后的人踌躇着,向前一步,将右手轻轻搁在他的肩头,眼见着星星点点的能量从江崎越的身上亮起,升腾,笼罩着他的手掌,没入他的躯体。江崎越没有阻止,只是凝视着他的手,转了一下目光,看着他缓慢举起左手,一颗蛋白石质感的棱晶就嵌在他的手背上,散发着微弱的光。

那是不需要咒语的魔法,从属于梦想的力量,为他所用的利器。他的指尖,一道道被梦织就的丝线缠绕着,去寻找自己的位置。并不是第一回开启的传送门,以一副更为瑰丽,宏大的姿态,在江崎越的面前缓缓绘制成形,流动的色彩,显现着它的奇妙。

这是牧野栖的献宝,也可以算是讨好。

江崎越并不明白,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需要这样刻意维护,分明可以一切如常。

只不过这扇门确实有些不一样的地方,它很稳定,边缘细小的图案只是徐徐地转着圈儿,闪烁着微光,直到牧野栖收手之后的几分钟,也没有要崩溃的迹象。这是一扇稳定的门,如果不是施法者将它关闭的话,它有可能会一直存在,直到能量耗尽,或者周围的扰动使它关闭。

江崎越同他招手,踏过门,越过楼梯,已经踩在了地下室的地面上,干冷的空气避让开他,试探着靠近。牧野栖紧随其后,前头的人倒是一点没有戒心,就这样一步下去,谁知道会发生些什么?

这个空间很暗,机械蜻蜓已经展翼进入,在前头打着一扇并不突兀的灯,但前方那一段距离还是被黑暗所笼罩,看不清具体存在些什么东西,梁柱,空气,能被搬空的东西这里一件都没有剩下,满地除了灰,就剩土而已。

经过成像,君棠倒是看得比谁都清晰,于是警报随之落到他们的耳里,只不过还有一个并不属于人类的存在更快行动起来,提示音响起,回荡,声音随之扩大,而急促地响彻。

「Armour Drive Empower Adopt」

「Master Please」

清脆的撞击声近乎在同一个瞬间响起,随同那突兀的提示音一同焦急回荡,仿佛有着穿透一切的魔力,那一瞬间的惧意攀上背脊,使大脑受损宕机。紫色的光线撞上朴刀的刀面,猛然弯折,改变轨迹,却并没有就此消散在哪里,而是在这个空间里不断撞击,偏折,弹射。紧随其后的是掰折刀刃,卡扣到位,能量铳就绪,同样由能量所制的子弹激射而出,他将能量铳端平,朝着前方不断射击,借由那星点的亮光,而看到一个快速移动的黑影。

留给江崎越的是足够的反应时间,机械核心展开,武装仪就位,授权完毕。

「三倍驱动,极致能量,狂暴冰雪 Promptly Initiate」

「双重风暴,极端力量,深海之怒 All Set」

他从牧野栖的身后蹿出,向着对方逃窜的地方,欲要切断对方的后路。装甲从腿部开始显现,迅速将其最需要的部分,敏捷,加入他的属性。直至他冲向那个方向,迅速靠近,收臂,以肩膀为轴心挥出这一拳,手部的装甲已经就绪,于是当坚硬的手甲撞击到对方的躯体,外覆着流淌中的能量雾像是被击打的非牛顿流体,骤然变为实体,化成一个不小的肉眼可见的圆形波纹,从他的拳头上扩散开来。

「Warrior Open Hostilities 」

那样的击打使得对方的躯体猛然一顿,失去了前进的冲力,于是全身上下都陷入僵直之中。被震散的能量在他的躯体表面凹陷下去,而后散开,再随着核心能量的指引,回到原来的位置,即使有一部分确实溢散,但回归的部分仍然占大比。

“阿越,小心,这不是能量体!”耳机里传来的声音,君棠在提醒,背景里却夹杂着独孤烬的呼喊,江崎越未曾听得真切,依稀几个词语。“有人……剥离……重伤……”

只是这样一瞬,面前的这个黑影却陡然恢复了之前的速度,从他的眼前以一种极端诡异的姿态扭曲着离开,在牧野栖攻击的方向,显然还有另一个这样的个体。与江崎越攻击的对象有着一些差异,对方并不移动,只是朝着他的方向发射类似激光的攻击。

分心接收了君棠的提示,牧野栖压低身体,脚下发力,并不属于人类的好处就是他无需考虑这样的速度是否会伤害肉体,精确挡下射来的几束光线,面前已是这个房间的尽头一面白墙,一把椅子。他的能量有那么一束,就在面前这个家伙的身体里。

瘫坐在椅子上的,就是这次的元凶吗?显然并没有这个可能,那是一个人,一个身穿着某某高中统一校服,头发散乱着,面容憔悴,布满尘土的女高中生。她瞪着空洞的眼睛,望向前方一片虚无,即使蜻蜓的光打在她的脸上,也没有半分血色,尽是濒死的惨白。

迎着牧野栖的枪口,她直挺挺地起身来,像是被牵着线的木偶,就这么一往无前地撞过来,直接撞进他紧急避让的怀里。当她这么欺进了牧野栖的身躯,从她的身体里,那无数的能量雾就突兀地凝结起来,变成锐利的尖刺,要死死地扎进牧野栖的身体里去。

屏幕外只是看着的人低低骂了一声,游荡着的另一个影子发出了刺耳的狞笑,他冲上前来,直朝着江崎越的脸,不闪不避。他脸上的雾气消散地一干二净,露出一张布满鲜血的脸庞,瞪大的双目,狰狞的笑容。他的容貌,和江崎越曾经造访过的那个画室里失踪的那个男生,有着百分百的匹配度。

在这里的,并不是狂乱,是狂乱所吞噬的那些宿主们,而这些宿主们,又被他当做次生体,就这样安置在这里,等待着下一个能被称为“同类”的存在出现,哺育他们,或者成为新的奴隶。

江崎越堪堪收住的拳头终究被对方紧紧抱住,被能量侵蚀的对方已经没有了能量与实体的实际概念,无论是他的拳头,还是他的能量,都只能对对方造成伤害而已!那个家伙,根本看不到他所面对的一切,他只是大笑着,念着混乱的话。

什么出名,什么钱财,混杂在刺耳的大笑里,在他的眼底,好像有那么一点亮光,随着狞笑的声音闪烁不停。

当两个人都被钳制着的时候,对方身上的能量雾突然活跃起来,它们轰然炸开,充斥着整个空间,吞噬了所有的光亮,来不及逃离蜻蜓被第一个卷入其中,随即搅碎在其中。这样盛大的黑暗,让一切东西旋转起来,一刻不停。

“江崎越!”

那个家伙的呼喊声也被淹没,渐渐远离,拉长,而后变轻,再到消失。

时间不知道是停止了,还是仍然在流淌着。江崎越渐渐回过神,眼前已经没有了黑暗的痕迹,到处都很亮,天很高,楼也很高,折射着苍蓝色的穹宇,雪白而柔软的云。

车喇叭,人流,红绿灯。他停驻在路口,完全以一副战斗的姿态。他在看天,人在看他。

于是他缓缓将手放下,将脚收回,人来人往熙熙攘攘,但是这并不是他所熟悉的那个世界,他那儿的楼,没有这么高。在他的手腕上,空无一物。他的身边,也没有牧野栖的身影。他就这样,在这里,被恐惧,淹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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