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将归去时漫天云皆是灰色，唯有一轮金日被吞没了光泽，依稀露出一些影子，往远处看，那不甘心的光自云的边角缝隙之中探出，隐约一点，宛如只是人希望它能胜一筹罢了。灰色天空之下，无法计数的房屋，整齐得毫无灵性，几乎一样的构造与外观，不知道囚禁了多少一样的苦难灵魂。
江崎越在画室里待了很久，没有什么言语交流，只不过借个地方，将画架架在老师身旁，与林意并排，仅仅如此打发时光。老师仍画着他们来时的画，是窗外的风景，却又有些不同的模样，好像光明亮些，屋子也显得崭新，仿佛在复刻着他记忆中，那十几年前，还没来的夏天。江崎越的面前是一滩水，林意不知道那是能在纸上画出来的东西，在画中也似有一阵风袭过，扰乱了池水，掀起了波光，吹折了未展的荷叶，惊飞了还未拢翼的蜻蜓。
至于林意面前，她虽然从未学过，但幼时也喜欢摆弄画笔，将可爱的简笔画摆满了整个画框。
于他们而言，狂乱的事情还没有什么确切的头绪，那只代表着不详的画笔也不是他们能够获得的，留下来的不过老师手中那一片小小的相片，也难怪牧野栖追查着这只觉醒体，确实很难查。只是他们从老师那听到关于这只笔的奇怪传闻，那支笔来自笔仙，被笔仙带走留下这支笔的人，都是画画被笔仙认同的人。
纯属扯淡。
江崎越没有带走那副画，林意也留下了她的简笔画，日未西斜天却已暗，是时间同老师告辞，也无需再叨扰。
“好烦，好烦，好烦好烦……”林意一脚踢开路边的碎石，那布满棱角的石块也咕噜咕噜滚出去很远，她抬眼看着前头走着的江崎越的背影，加急步子凑到他旁边跟他并列。“好难搞哦，这个完全没线索呢。”
“嗯。”江崎越若有所思得应着，将蓝牙耳机的另一半从充电仓里取出来，递到她眼前，望着她接过去，戴上。
原以为会是君棠的嘱咐与分析，其实不过是歌曲，那富有节奏的歌词一遍又一遍，单曲循环。
“君棠哥哥会有办法吗？”在不知道这首歌的前奏第几次响起，林意终于忍不住询问君棠的意思。他的声音过了一会儿才响起，是一副焦头烂额的语气。“我刚刚把算法改到全网筛除，东海市范围内的网络地址，除了一部分防火墙之外，几乎全都搜查了一遍，但是没有更新的，符合关键词，有可能会成为狂乱目标的人了。”
“也就是说，他也是从网上挑选的人来动手的喽？”江崎越冷不丁地一句，林意转头来瞧他，君棠也陷入了沉默之中。
林意的小脑瓜子转了不知道多少圈，眼珠子也不知道转了几轱辘，抬手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发出恍然大悟的声音：“对哦！既然网上根本找不到，他也没有强到挨家挨户搜吧，所以说一定是这样！”
“有这个可能性，那么我们可以先用网络全套骗他出来。”君棠的声音闪现了一下，随后又沉寂，这时候他已经开始行动起来，去为狂乱精心准备一个陷阱。
“别急，缓几天，先通知牙。”
“对对，喊他！”
江崎越转头看向喊得超大声，一副很兴奋模样的林意，那丫头又后知后觉害羞起来，别过头不让他瞧。这姑娘，应该是单纯得觉得牧野栖是他们这边的强力援手吧？
这么说，好像也没什么不对的地方。
其实林意同牧野栖是认识的，只是她并不知道那个人就是牙。
因江崎越那课程表的影响，最终计划的启动时间还是定在了周五下午，但有君棠一手操控，当江崎越上完最后一节课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的时候，网上的波澜已经大到能称为海浪了。江崎越坐在学校花坛附近看完了整个过程，表情只能称为瞠目结舌。
这个事件往细里看不过是那个经典案例的翻版，当天一个画技勉强的ID发布了一张画作，而后君棠开的小号在下面开始吹彩虹屁，然后还是他开了个小号在那里抨击这张画根本不够格，经由他自导自演，迅速发酵，直到根本不清楚这件事的人纷纷赶来，七嘴八舌，说个不停。再接着就是ID阴阳怪气的回复，终于将这桶炸药彻底点燃，乱糟糟的局面就这样以一种奇妙的状态横亘在江崎越的面前。他不知道怎么表示，只能隔空对着君棠念了一句：“牛哇。”
最后那个ID的一切细节都被发布到了网上，当然还是君棠的杰作，异常精致的合成照片，各种生活照，证件照，最后附上了大致的行动轨迹，一切都是怕狂乱没办法掌握他们的行踪。至于怎么在最后一步上钩，君棠甚至制作了一个可移动的仿真投影，一只蜻蜓的形态，用来投射这个虚拟人物的影像，在林意发给他的视频里面，晚上的时候这个影像简直像真的一样，完全没有那种一层浮光的虚浮感。
江崎越跟牧野栖约在来日方长碰头，当他骑着那辆君棠费尽力气给他塞进通讯器里的摩托在那附近下车，迎面走来的，就是肩并肩的林意与牧野栖。
林意长得灵巧，往牧野栖身边一凑，就有着强烈的体型差，这样惹眼的存在一下子就吸引了江崎越的目光，认出到底各自是谁之后，今天第二度目瞪口呆就献给了这两位。林意看到他，就踮起脚朝他招招手，朝着他跑过来。牧野栖只不过加快了步伐，就轻松跟上了她的步子，等他们到近前，林意深吸一口气，同江崎越作起介绍来。
“阿越哥哥，这个是我后来碰到的一家宠物店老板的儿子，他叫牧野栖，总感觉他和你的名字有某种奇妙的关联呢。”她这样一本正经的说完，就转头同牧野栖介绍江崎越。“这个就是我经常跟你说的阿越哥哥！”
“来的挺早啊，牙。”
牧野栖的脸上浮现出笑容，掺了一点儿哭笑不得，同他颔首示意。“我后来想过，这种方案应该也只有君棠能够做到了。”
“能用上武装仪，你那边难道没有人吗？”
林意夹在他俩中间，猛然被疑惑笼罩，左转看了看江崎越，右转望了望牧野栖，从一声轻轻的诶开始，越来越大声，愈来愈疑惑。“你，是牙？！”终于她似乎是搞清楚了什么东西，伸出手指着牧野栖这样问着，又低头看了看手，反思着这样做是不是不太礼貌，用另一只手将那个手指头轻轻往下掰，藏起来。
“没错，我就是。”他承认得倒是很快，也非常自然而然地就走到了江崎越旁边，欲要同他勾肩搭背。“不是说我和江崎越长得很像吗？那是必然的。”只不过江崎越并不怎么给他面子，手臂一抬就给他挡了回去，并奉送了一个“看你很烦”的眼神，就差呲个牙凶一凶了。
他耸耸肩，不以为意地站好站直，将那句林意想了好久好久也没有想明白的问题的答案说了出口，使她瞬间好似五雷轰顶一样立在那里。
“我可是这家伙的，觉醒体啊。”
江崎越狠狠地拍了他一巴掌，就拍在肩胛骨上，砰得一声，听着是实打实的痛。牧野栖真痛还是假痛没人知道，但是他表情还是十分到位的。“真拍我啊，好痛！”他嘶嘶地吸着冷气，念了好一会儿痛。
确实，这是林意没有想到的结果，她当然从认识江崎越开始，就很想知道为什么偏偏只有江崎越成了念灵。其实当时念灵的战灵武装仪刚开发结束，实装之后没想到原定的独孤烬根本没法启动，在他们俩一筹莫展的时候，偶遇了刚刚被“觉”附身的江崎越。
大雨，黑夜，风和影一样猖狂，唯一还有点干燥的天桥之下，那个青年仿佛与自己艰难搏斗着，跌倒，爬起，挣扎得甚至有些狰狞。他的衣衫透湿，发丝都粘在脸颊上，雨使他根本无法好好睁开眼睛，满身的灰泥。
在君棠与独孤烬意料之外的事情，他终于将僵硬的身体从地面上捞起，以虚浮的步伐站立着，在狂风之中怒吼着。
不记得是什么了，好像是，滚出去？
那时候的牧野栖还没有名字，他什么都不是，就是一团刚刚附身的能量罢了，连能量核心都还只是一团小小的病毒。但是对人体来讲，已经完全足够强悍的它，却这样被击败，被主人强行从那个身体里驱逐出境。
鬼使神差之下，他们二人决定将武装仪交给他，并告知了他如何使用。
“然后就成了念灵了？”林意猛然打断了整个故事，不可思议这四个字简直要从她脸上跳出来了。牧野栖不以为意地耸了一下肩，补充了一件事。“因为我是被他驱逐出来的，所以我的一部分还在他那里，当然我也带走了他的一部分东西，所以我也可以变身。”
“get!”林意听懂了这件事，然后一转头撞上在基地门口当雕像的独孤烬，也因此顺利闭上了嘴，只是揉她撞红的鼻尖，憋回去一点点眼泪。
牧野栖偏头在江崎越耳边低声说了一句：“其实那个武装仪只是我用能量复刻的，变着玩而已。”江崎越瞪了他一眼，看到独孤烬让开，对着他就是一脚，牧野栖仿佛早就知道他要这么干，直接往里一栽，仿佛真的被踹了进去。
江崎越看起来对他是真的糟，他对江崎越又是真的好，迁就成这个样子，少见。
只不过接下来的那段时间里，江崎越只是待在休息室那块，看着投屏，吃着零食，等着君棠告诉他最后的结果。牧野栖也一直徘徊在门口附近，并不去凑近里面那伙人。而刚刚被告知一切的林意，选择去翻一翻网络上的信息，自己去消化消化。
那个陷阱仍然在编织之中，虽然君棠发布了这位虚拟角色的行动轨迹，但又特意把那条消息发在了并不那么容易找到的地方，只有非常想要知道那些信息的人才会去翻阅这样的犄角旮旯。而普通的闲人又怎么会大费周折地看那些东西呢？难不成真的跨越千山万水不远万里去街头battle一下吗？
于是当这条丝线被猎物触动，独孤烬长出一口气，念了一声。“好像上钩了。”无论是看电视的江崎越，还是看手机的林意，都被他这样一句话惊动，扑到显示屏前，只有蹲在大门口的牧野栖慢悠悠站起身，舒展了一下仿佛麻木的筋骨。
本书连载自免费原创小说网站”不可能的世界”www.8kana.com，中国最有爱的年轻小说网站！各大市场下载官方免费APP，享最快更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