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瞳异变凫徯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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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密的黑雾包裹着整个青河镇,从山腰看下去仿佛一只蛰伏的巨大怪兽。

明焉站在山壁一块凸出的石头上,匕首在手里转了不知道多少花儿。

这个黑雾的主人太强了,他的灵远比凤主和寒王都强太多。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自己去找他,但直觉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儿。一旦发生什么意外,自己在他面前几乎毫无胜算,任其宰割,太危险了。反正孩子也救回来了,现在就走是对自己最利的。

说到底自己只是比较喜欢阿跑才一时兴起,并非为了救人。她看着山下那只“巨兽”,况且这些人里,又有多少是厌恶排挤神裔,甚至伤害过神裔的,那我这个“神裔”凭什么救他们。

天色渐晚,山间的风很大,吹在人身上有点儿冷,阿跑脱下自己的外衣罩在金芒身上,小金芒软软糯糯地说谢谢。

阿跑抱起金芒,指着明焉对她柔声说,“是这个神姐姐救了你,要和她说谢谢哦。”

“嗯。”金芒点点头,对着明焉的背影奶声奶气地说,“谢谢神姐姐。”

转着花儿的匕首最终停下来,明焉深吸一口气,将匕首收回体内,转过身来说,“我去找他。”

夜重溟立刻说,“我陪你去。”

“你们都来。”明焉跳下山石,“青河镇不能回,这山上也不安全,不如都在一起相互照应。”

“你是不是打不过那东西?”阳天凤忽然问。明焉看了他一眼,难得没有反驳他,但也没说话。阳天凤用眼神示意她身上的伤,“以前有人和我说,灵被绝对压制会导致伤口暂时无法恢复。”

“是。”明焉点头,“他太强了,我打不过。但用全力的话,掩护你们跑还是没——”

“走吧。”阳天凤不等她说完就往前走了,头也不回地继续说道,“我不用你掩护,你把命给我保护好了,我没收的时候谁都不能拿走。”

一行人深入山腹,起初到处都是半人多高的草丛,越往里走草丛越来越少,等走了十数里,草丛便完全不见了,眼前道路平坦,豁然开朗。再行五六里,约莫可见山壁,壁上一六尺多高的山洞,可行一人。

“你们来得还挺齐。”嘶哑难听的声音从山洞里传来,阿跑连忙捂住了金芒的耳朵。那声音又继续说,“不过来了也没用,这洞口有结界,只有那只小和鸟能进来。”

明焉皱起眉,“你要干什么?”

“哦?”那声音发出一声玩味的声音,然后就没声音了。

明焉等了一会儿,不耐烦地说,“说话!”

那声音发出一声轻笑,“别着急,我只是缩小了山下的范围。好像听见了几声哭叫,你猜,死了几个呢?”

“你——”

“进、来。”那声音冷冷地说,“别让我说第二遍。”

明焉烦躁地原地转了两步,那声音又发出一声轻笑,明焉心里一惊,连忙就往洞口走。夜重溟伸手拉住她,明焉回头,看到他眼里全是担忧,眉心都拧在了一起。

她用另一只手拍了拍他的手,笑着对他说,“没事儿啊,别怕。我要是打不过他了就跑,实在不行我就大喊救命,你赶紧进来救我。”

夜重溟知道现在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明焉不进去,青河镇的人就会遭殃。他恨自己为什么是一介普通凡人,上一次是凤主,这一次又是这样,每次遭遇这种事情,自己永远是被保护的那一个。他也想保护明焉啊。

明焉见他不松手,只能动手把他的手拨开,又安慰地握了握,转头就匆忙进了山洞。

山洞不深,走过一段逼仄小路,便可见一根贯通上下的粗壮石柱,一人缚于石柱之上,身上共锁八条碗口粗的锁链。

听到明焉的脚步声,那人抬起头,脸色在昏暗的洞内光线下有些儿失了血色的苍白,一双乌黑眼瞳却十分凌厉阴鸷。

“过来。”他对明焉说,声音嘶哑难听,在狭小的空间里反复回响,震得明焉耳朵生疼,“给我解开。”

石柱上的封印共有五重,金木水土都已经被解开,失去了光泽。并且被解开的封印上都染着已经变成褐色,几乎融入到石柱里快要看不出来的大片陈年血迹。只剩下一个火封印熠熠生辉。

明焉仰头看着那个唯一的封印,皱起了眉。

“别怕,我不会用你直接祭印,你还有大用处呢。”那人示意明焉到面前来,“你过来,用我的灵去解。”

明焉没有动,那人便笑了一声,“怎么,又不听话了?”

明焉没想到这人叫自己过来是给他解开封印。这个人太强了,比凤主和寒王都强,如果把他放出去,一定会带来可怕的后果,远比损失一个镇子还要严重。两害相较择其轻,她决定放弃镇子。

“你太强了。”她说,“还是继续留在这里吧。”

那人显然没料到她会这么说,并且说完之后明焉转身就走,顿时大怒,黑雾立刻飞散出去,直接将明焉卷到面前来。

“你敢这么跟我说话!”他惩罚似的在明焉脖颈上狠狠咬了一口,血立刻流了出来,他用黑雾裹着明焉向火封印送去,“这由不得你选择!”

明焉挣扎未果,黑雾如虫一般附在脖颈流出的血上,将血染成黑色,缓缓滴落到火封印上,封印忽闪了一下,光泽变暗。随着越来越多被染成黑色的血滴落,封印光泽越来越暗,最终完全失去光泽。

“咔”“咔”“咔”连响八声,八根锁链相继晃动,然后整个山洞又恢复寂静。这人发出由低到高接连不断的得意笑声,忽而猖狂大呼,“吾乃凫徯!”

“轰”的一声巨响,他身上的锁链全部炸开,尘土飞扬,八根锁链瞬间消失。

他踏着一地渺小的尘埃,从积年的朦胧灰烟里走出来,眼角眉梢都带着重回人间的喜悦与嚣张霸道。

他走到明焉面前,蹲下身捏住明焉的下巴。

明焉捂着脖颈的伤口,另一只手去掐他的脖子,凫徯眼睛一眯,声音里带着笑意,“有意思——”

咽喉处却传来一股暖流,让他一愣,明焉皱着眉说,“你声音太难听了,听得我耳朵疼。”

凫徯捏住她的手腕拿开,举到她的头顶。他力气很大,捏得明焉手腕生疼,便用另一只手去拨。凫徯松开了捏住她下巴的手,身子前倾,双膝跪地,就着捏住明焉手腕的动作将她压到地上。明焉吃了一惊,另一只手连忙撑住他的胸口。凫徯把这只手也一扣,逼得明焉只能仰面看着自己。

“这样治不好我的声音,得换个法子。”他垂下头在明焉耳边,长长的头发落在明焉的脸上,嘴里呼出的热气也晕染在她的脸边,“给我生个孩子。”

明焉抬起腿就踹他,两团黑雾立刻将她的脚牢牢锁在地面上。

“我曾经也是鸾鸟,我们的孩子一定会十分完美,我需要一个完美的身体。”凫徯将明焉的手也用黑雾锁住,动手扯明焉的衣服。

明焉的衣服本来就在山腰被黑雾腐蚀坏了,没几下就被凫徯扯得差不多了。她拼命挣扎,手脚却动弹不得,一团又一团的火砸在凫徯身上,凫徯却仿佛没感觉一样,根本不为所动。

“你说的大用处,原来是这个。”明焉咬着牙,眼眶通红,声音不可抑制的颤抖,“你这个、你这个混蛋!!放开我!!”

凫徯看到她这副样子满意极了,舔了舔嘴唇,俯身下去。

温热的唇触碰到身体,明焉失声尖叫,“夜重溟!!!”

夜重溟在山洞外听到明焉这一声喊,脑子一懵立刻慌了。他从没听过明焉这么惊慌失措的声音,她是神,是谁,做了什么,会让她发出这种声音?!

他想也没想就往山洞里冲,山洞的结界将他阻止在外,他看不见,就拿身体去撞。

“嘘,嘘。”山洞里,凫徯捂住明焉的嘴,“我不喜欢在这种时候听见别人的名字。而且你也别白费力气,洞口的结界可是天上那些家伙的,凡人不可能进来。”

然后夜重溟就冲了过来,白木杖敲在他头上,血当场就流了出来,让他有点儿晕。

夜重溟踹开还没反应过来的凫徯,俯下身就想抱起明焉,发现她手脚被锁,什么都没想就徒手去碰黑雾,手掌皮肉立刻被腐蚀,他又用杖去敲,血从手握着杖的地方顺着杖往下流。

凫徯反应过来了,捂着流血的头咬牙,“你竟敢——”

他的身后张开灰色鸟翅,瞳孔张大,浓密的黑雾在周身弥漫,眨眼间显出灰羽白颈巨鸟真身。

洞顶忽然隆隆作响,裂开一道巨缝。一只五彩斑斓的巨鸟裹着烈焰从天而降,一爪子踩在凫徯背上。凫徯发出一声惨叫,五彩鸟抓起凫徯便飞出山顶。

锁住明焉手脚的黑雾消失,明焉坐起身,夜重溟脱下外衣将她裹住,又心有余悸地紧紧抱进怀里。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双手居然颤抖得厉害。

明焉靠在他的肩膀上,过了一会儿,伸出手来抱住他,轻轻在背上拍着,“没事儿啊,别怕。”

夜重溟的眼眶一下子红了,他努力了好一会儿,才把哽咽的声音用力咽下去,“对不起。”他说了一声尤嫌不够,又拼命说了好几声,“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你没有对不起我呀。”

“我没有保护好你,我真没用,我——”

“嘘。”明焉按住他的嘴,又看到他泛红的眼眶,抬起头亲了亲,“你做的很好啦,足够啦。”

“不够,不够。”夜重溟的声音颤抖,双手握紧了拳,“完全不够。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做才能做好,怎么做才对。”

明焉捧起他的手,轻轻亲了一口,把握紧的拳拨开,露出血肉模糊的手心,“你是人,不要强求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在你能力范围内用尽全力爱我,我感受得到。”

她亲在他的手心,温柔的火焰从唇齿间徐徐绽放,伤口肉眼可见地迅速愈合。她将他的指尖细细亲吻,把温暖传递进每一个细小的角落,“我也爱你。”

外边五彩鸟和凫徯在天上打得不可开交,速度快的只能看见火焰和黑雾的影子,但凡一点火花碎雾掉下来都是寸草不生。

阳天凤和阿跑带着金芒躲在一块巨石后边,一点碎雾掉在三人身边,地面立刻变得焦黑。

“哇!”的一声阿跑惊叫出声,吓了阳天凤一跳,劈手就给了他一巴掌,“你还不如个孩子!”

阿跑委委屈屈地抱紧了金芒,不敢说话。金芒仰头看着天上凫徯和五彩鸟打架,一双大眼睛全神贯注,眨也不眨。

阳天凤盯着她,“这小娃儿胆子倒挺大。”

又一朵火焰掉了下来,俩人正准备躲,远处传来一声“炎护!”,明焉在他们头顶张开了火盾,和夜重溟一起跑过来。

一看明焉的样子阿跑脸上一红,连忙转过身去。阳天凤瞄了一眼,眉头一皱,又瞄了一眼,瞬间脸色极差,嘴里不知骂了一句什么,十分不耐烦地转过身去。

他这态度让明焉不高兴了,跳到石头上面对着他,“你什么意思?”

阳天凤吓了一跳,几乎是逃一样往后退了一步,“穿好衣服吧你。”

他这下意识的动作丝毫不差地落入了明焉的眼中,明焉揪住他的衣领把人拽过来,“你居然逃?我这样一等一的模样身材,你居然逃!”

她身子随着揪住衣领的动作往前倾,披着的外衣敞开,阳天凤眼睛一瞟就能一览无余,连忙回头大喊,“夜重溟你行不行了!把她弄走!”

夜重溟连忙把明焉裹好抱下来,阳天凤立刻离她两尺远。

明焉气鼓鼓地瞪着他,她这么好看的人,样貌身材都是最好的,就这样在面前,怎么会有人不想亲近而是逃呢?除非……

“阳天凤,你是不是喜欢男的?”

“……”

后来明焉终于知道,阳天凤的喜欢与是男是女无关,只与是谁有关。他的喜欢,太沉重,太惨烈,即使拼尽全力都承受不了。

天上的黑雾最终被火焰包裹,然后“轰”的一声炸开,黑雾消失,五彩鸟落地,化为凤主。

凤主的神印不再像上次那样极具侵略性地耀眼,柔和了很多,让明焉得以看清他的样貌。

明焉是一个非常看脸的人,长得不好看的她压根儿就不会多看一眼,她身边的都是样貌上数一数二的人,就连刚认识的阿跑也算是小少年中顶尖儿的样貌。

但是凤主,他好看得让她不愿意拿任何一个人去比较,他的好看,让任何人在他面前都是地上的泥,而他就是天上最缥缈的云。大概云泥之别,说的便是如此。

凤主看了她一眼,虽然俩人之间还有着相当一段距离,但那一眼中就仿佛有星辰万象,着实令人沉迷。

凤主抬起手,白皙修长的手指仿佛白玉枝节,绽开一朵艳丽火花,飞到明焉的身上,眨眼间化为一身漂亮的衣裳。

明焉仿佛在凤主的唇角看到了一抹笑意,还没来得及道谢,就听见那双漂亮的嘴唇发出一声冷斥,“跪下。”

这语气一听明焉就感觉自己又要挨打了,但她怎么着也得争取一下,少挨一点儿是一点儿,于是硬着头皮解释,“我不是故意把他放出来的,我尽力了,我打不过——”

一个小火球飞过来打在她的腿上,痛得她跪了下去。

“你的每一个决定,背后都是凡人的生命,弱不是你的借口,你不能弱。”

明焉感到有点儿委屈,她真的尽力了,哪儿有不能弱的理儿啊,谁也不能保证自己永远是最强的呀。再说那个凫徯多厉害啊,比凤主都厉害——

想到这里她一愣。是啊,凫徯比凤主强太多,但凤主却依旧把他灭了。弱确实不是借口。

她低下头,“我知道错了。”

阿跑站出来给她说好话儿,“您不要怪罪她,她是为了帮我救孩子才遇上那个黑雾怪的,这本来就不关她的事儿。而且她还为了救青河镇的人只身前往那个山洞,她真的很好。”

凤主看了他一眼,“天下之事无不己任,本该所为。”

明焉深吸一口气,做好挨打的准备。凤主却忽然说,“但此事确因善心而起,情有可原。”

明焉一愣,有点儿不明白他什么意思,抬起头来问他,“不打我了?”

凤主微微一笑,点了点头,然后脚下骤然生风,眨眼间便消失在了风里。

明焉还没反应过来,夜重溟把她扶起来,她有些儿懵地问,“他为什么不打我?”

“怎么着你还挺失望?”阳天凤讥笑道,“这么想被打?可以啊,我满足你。”

明焉瞪了他一眼。阳天凤又笑了一声,神色恢复正经,缓缓说道,“之前在武斗会,那么多人都在场,人多眼杂,凤主必须给大家一个交代。其实你要是只挨一下就倒了,后面那两下也就不用挨了。”

阳天凤正经说事儿的时候,整个人从里到外都会散发着令人动容的贵气与强大的气场,这让听他说话的人也不得不认真起来。

“这次不一样,知道这事儿前因后果的就咱们几个。”阳天凤继续说道,“我和夜重溟老面孔了,阿跑又给你求了情,所有知情人都向着你,那就没必要做什么交代了。”

明焉看着他,“你是说……”

“凤主压根儿就不想伤害你。”阳天凤下结论。

“为什么?”明焉追问。

阳天凤被她问得一愣,想了一会儿,有点儿心虚地说,“……因为你是神吧。”

明焉盯着他,“我怎么觉得不是因为这个?”

阳天凤干笑了两声,扭头跑过去找阿跑,“天色这么晚了,咱们赶紧送金芒回去吧。哎?这小娃儿干嘛呢?”

只见金芒伸着两只短短的胳膊,拼命向着明焉,嘴里嘟囔着,“抱抱,要抱。”

“不知道呀。”阿跑说,“刚才就一直要她抱,怎么哄都没用。力气也有点儿大,差点儿抱不住。”

“你把她放下试试。”

阿跑依言把金芒放下地,小金芒立刻迈着两条小短腿儿哒哒哒跑到明焉脚边儿,手一伸抱住明焉的腿,“抱抱。”

明焉低下头,看到金芒仰着一张圆嘟嘟的白玉小脸儿,一双大大的眼睛里金瞳熠熠生辉,像一对儿金色猫眼石。

她像拎猫儿一样揪着金芒的后领子把小娃儿拎到面前。小娃儿也不怕,小腿儿一蹬,嘻嘻笑着抱住她的脸,在她脸上响亮的亲了一口,拖着奶奶的声音喊,“小嬢嬢~”

明焉扬手就把她甩给了阿跑,脸色阴沉往前走,“下山。”

“哎你跟小娃儿置个什么气啊!你这人心眼儿真小!”阳天凤在后边儿替金芒打抱不平,明焉不理他,他就对金芒说,“你这小娃儿也真是,这儿还有俩人呢,怎么就非得要去招惹她呢。哥哥抱好不好?哎你什么意思,这鬼脸可不好看啊我告诉你,你还吐口水?!”

几人连夜下山,赶在天亮之前回到茶馆处。

可怜茶馆刚好在镇外,凫徯的黑雾完全将其腐蚀,老板娘躲在墙角,全身血肉模糊,奄奄一息。她远远看见了金芒,便吃力的伸出手。

金芒下了山便一直好奇地东张西望,仿佛看什么都新鲜,阿跑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新鲜劲儿,和之前简直判若两人。

他把金芒放到地上,金芒便一溜烟儿地往别处跑,仿佛根本没看见面前奄奄一息的亲娘。

明焉眉头一皱,手一伸拎着金芒的后领子就把人拖到老板娘面前,用力在她身上拍了一下。金芒扭头就对明焉龇牙咧嘴,明焉指着她的鼻子,严厉地说,“这是你娘!”

金芒这才看向老板娘。老板娘的手上被腐蚀的没有一块好皮,伸过来摸了摸金芒的脸,金芒身子一僵,一脸嫌弃地就要往后退,明焉瞪了她一眼,一脚踢在她脚后跟,金芒没退成。

老板娘又摸了摸她的眼睛,声音微弱却宁静,“你的父亲和你一样,有一双闪耀着金色光芒的眼睛,如果有缘见到他,你一定可以认出他。”

老板娘说完手便沉了下去,仿佛她撑着所有力气吊着一口气,就是为了再见孩子一面,告诉她,她在这个世界上还有父亲。

然后,她没有遗憾,脸上带着微笑,离开了这个世界。

金芒蹲下身,用手碰了碰老板娘的手,明焉弯下腰,手放在她的肩上用力掐了一把,咬牙切齿地说,“她死了。”

金芒仰起头看她,眼里都是不耐烦,嘴巴一撇,眼中神采便变了,整个脸的神色都仿佛换了个人。

金色的大眼睛眨了眨,金芒好像刚睡醒一样迷迷糊糊地盯着明焉,“神姐姐,为什么盯着我呀?”

明焉轻轻吐出一口气,表情也变得柔和起来,她想了想,还是直接告诉了她,“你娘死了。”

金芒还不懂生死的含义,只是懵懵懂懂地“哦”了一声,低下头却看到了老板娘浑身是伤的身体,吓了一跳,一下子抱住老板娘的手臂,小嘴吹着手臂上露出血肉的地方,奶声奶气地说,“吹吹,娘不痛。”

明焉蹲下身,摸着金芒的头,柔声说,“金芒,死了,就是再也不会疼,再也不会说话,再也不会醒过来了。”

金芒嘴巴一瘪,“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你骗人!娘不会不和我说话的!娘一定会醒过来的!”她摇着老板娘的手臂,“娘!你快醒过来!神姐姐欺负我!你快醒过来……呜呜呜……”

小女娃儿蹲在地上,抱着老板娘的手臂哭,又爬着钻到老板娘的怀里,整个人都被血污弄得脏兮兮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地喊着娘。

明焉回头看了阿跑一眼,阿跑心疼地跑过来,想要抱金芒,但金芒不要,抱着老板娘的手臂怎么都不撒手,哭得一张小脸儿通红。

阿跑的心都揪了起来,连着老板娘的身体一起把金芒抱住,轻轻拍着她,“没事儿啊,你还有哥哥,哥哥以后疼你啊。”

“……呜呜呜……哥哥,娘是不是不要我了?”“不是啊,娘最疼你啦。但是娘累啦,所以先睡啦。她和哥哥约好了,以后哥哥代替娘陪着你呀。”

“可是我还是想要娘……我要娘……”“没事儿啊,没事儿啊,我们金芒有人陪,有人疼。”

阿跑隔着老板娘的身体抱着金芒,轻柔地哄着,小女娃儿最终哭累了,睡着了,阿跑才小心翼翼地把她抱出来。

几人把老板娘葬了,因为不知道名字,立了无字碑,一番唏嘘后,便要离开。

明焉问阿跑去哪里,阿跑说去寻金芒的父亲。

“你知道她父亲在哪里?”明焉问。

“老板娘说她的父亲有一双金色的眼睛,金芒没有妖相,那她的父亲就不是妖。只剩下六部一个可能。”阿跑说。

“你要去六部?”阳天凤忽然说,“六部和青霜边城正值战事,现在去恐怕不妥吧?”

阿跑抿了抿唇,“其实,我就是从青霜城来的。我想带金芒回去,青霜临近六部,总会有办法。”

“我们要去沙州,刚好顺路。”夜重溟说,“一起吧,你带着孩子也不方便,路上还可以有个照应。”

阿跑看了看面前的三个人,虽然只有半天的时间相处,但从谈吐气质甚至身手来看,除了明焉以外,另外两个人也一定身份不凡。

“怎么着,不愿意啊?”阳天凤看他一直在那打量也不说话,故意逗他。

“愿意!”阿跑连忙说,语气特别恭敬,“能和你们三位同路,是我的荣幸!”

“哟还荣幸,你看把这孩子吓的。”阳天凤拍了拍阿跑的背,笑着说,“行了啊,别整那些儿有的没的,咱不需要。”

然后明焉忽然发出一声尖叫,吓了三个人一跳。金芒在阿跑怀里不安地动了动,阿跑连忙抱着她背过身,走远了几步。

“你干什么一惊一乍的!”阳天凤没好气地说,“娃儿睡着呢,给人弄醒了你哄啊!”

明焉几步走到一堆废墟前,特别委屈地喊夜重溟,“我的梅花糕,我的花露油,我的衣服,我的……”她报了一大堆东西,越说越委屈,恨不得把凫徯拉出来踩在脚底下碾碎。

夜重溟把她抱进怀里哄,“没事儿啊,到了下一个镇子我给你买新的呀,买更多好不好?”

阳天凤看看左边,再看看右边,朝天翻了个白眼儿,这有什么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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