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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季看着他皱眉道：“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孟星又沉默了片刻这才缓缓说道：“我累了。”
小季沉吟着，显得很开心，说道：“有句话，我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你说。”
小季显得更开心忽又摇了摇头，说道：“也许我还是不说的好。”
孟星说道：“你说。”
小季这才叹了口气．说道：“这两年来你的确累了，应该好好休息一阵子，这件事你若觉得不想去做，我可以替你去。”
盂屋缓缓站起来，瞪视着他，说道：“你知道孙成伯是怎么样的人吗？”
小季不回答忽又冷笑，反问道：“你以为我杀不了他？”
孟星说道：“也许我也杀不了他。”
小季笑道：“你杀不了的人，难道我就更杀不了？”他脸色又发青接着说道：“就算你武功比我强，但杀人并不是全靠武功的。若论武功陈项难道比你孟星就差么？”
孟星沉默了很久缓缓地坐下，说道：“你若一定要替我去，就去吧。”他忽然觉得很疲倦，疲倦得不想争辩，疲倦得什么事都不想做。
可是有句话他却还是不能不说。
他说道：“但你去之前，最好先了解做这件事多么危险。”
小季立刻道：“我了解得很，我不怕。”
危险的确吓不倒他。他等待这机会已有很久了，无论什么事都不能要他放弃。
只要他能够做成这件事就能够取代孟星的地位。
孟星当然也明白了这点，但却完全不在乎。
小季说完这句话就从窗户翻了下去。孟星走过去看到小季的身影在黑夜中消失，他关上窗户，躺在床上准备睡觉。可是由于他已经睡过一觉的缘故，还有刚才小季的出现，让他心烦意乱。孟星看着外面的天色，已经显露了黎明，城中弥漫着白色的雾气。孟星披上一件厚外套出了客栈。
他一路走着，并不知道要去哪，他走在陌生的街道上，路上还没有行人。此刻众人还在熟睡之中。孟星来到了河边，这是一条横跨了整座城的河。似乎江南的城市，都会有这么一座河流穿过城市。孟星站在河边，河边的的湿润的空气让他的心情有了些好转。
小季的话，似乎让他本就不太坚定的心，更加动摇了。他不知道高老大给他这个任务是出于什么目的。这在以往是他没有想过的，他只会想着怎么去完成任务。可是这一次，却有些不同了。
他坐在岸边，耳旁是流水的声音，孟星看着一如既往东流去的河水，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要追求着些什么，而自己是否能像这河水一样，有一个去往的方向。忽然他看到一个身影，那件显眼的红色披风，就站在不远处。岸边有着一片芦苇，孟星认出来，她是昨晚那个姑娘，那个叫做阿香的姑娘。他刚才一直没有发现她，因为她一直静静地坐在那，安静就像是河岸边上的泥人。只不过现在她却朝孟星走了过来。
她的眼睛在薄雾中看来还是那么明亮，她仍旧披着那个红色的披风，但脸却苍白得可怕。孟星凝视着她。她那乌黑的头发在风中飞舞，明亮的眼眸中，有着说不出的怜悯和忧愁。孟星的喉咙耸动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就这么看着她的时候，感觉到一股新鲜的热血从胸膛中涌出，他忍不住想咳嗽，因为他感觉到咽喉处有些干哑，就像是有根羽毛在那儿撩拨着。
她就是阿香，阿香也在凝视着孟星，她忽然说道：“你想死？”这是孟星第一次听到她说话，她的声音比流水还好听。孟星没有开口，他并不知道该说什么。事实上，他觉得在阿香面前，说什么都会破坏掉这个氛围。所以他宁愿不说话。
阿香接着说道：“你想死，我并不会劝你。我只是问你一句。”
孟星点点头，他期待着阿香接下来的话。阿香的目光忽然移向了河岸，移向了远方。远方烟雾朦胧，阿香就好像迷失在了烟雾之中一般。“我只问你，你活过没有。”阿香轻轻说道。
“我活过没有？如果是这样的活，又算的了活吗？”孟星没有回答，他甚至不知道回答，他扭过头去，不让眼泪流下来，他现在想哭。虽然这样看起来很是奇怪，但他就是因为阿香的一句话，而感觉到想哭。
阿香接着说道：“如果一个人，连真正活过都没有活过，他又为何要去死呢？那样不就是太愚蠢了吗？”
孟星突然想问，“你活过吗？”他没有问，也不必问。
她自然是活过的，她那样美丽，她的身边又从来不缺少朋友。如果一个人有很多朋友的话，总归是快乐的。孟星也想拥有好多朋友，可是他是一个很少笑的人，和朋友在一起，他总是板着冰冷的脸，只有快活林中的陈项与他是朋友。
可是，连孟星都无法忍受自己，他又怎么能让别人去忍受他呢？交朋友不是一个忍受的过程，他不愿让朋友来忍受他，那样岂不是让别人也得不到快乐了吗？
孟星想张口和阿香说上一句话，可是他却是悲哀地发现，自己竟面对阿香有一种无力的挫败感。他是什么样的人物？朝不保夕的杀手，而阿香，则只会是他梦中的女神，徘徊在河岸边的女神。在五月的清晨，朝雾弥漫的清晨。他从来就不可能得到，也不可能企及的女神。
孟星低下了头，阿香缓缓说道：“你怎么不说话？”
“我……我……”孟星连连说了两个我，却是将自己百般的无奈倾诉于口中，无法说出口。“或许吧，你会相信吗？世界上有无忧无虑的鸟， 它们有着漂亮的羽毛，每当太阳升起的时候，第一缕阳光下它们总会在场。它们是那么喜爱阳光，歌唱世间一切美好的事物。它们永不会哭泣，永不会悲伤。”阿香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呈现出一种圣洁的笑容，她站在孟星身边，孟星抬起头看着她。
孟星又想哭了起来，他从来没感觉到自己是如此地脆弱。也许总有会有这么一个人，会让永远不会哭泣的人哭泣。可他才只不过是见了阿香一眼啊。仅仅是一眼而已。
过了很久，孟星终于慢慢抬起头来，却已经看不到她。她像雾一般的来，又像雾一般的消失，是如此的短促，仿佛等到太阳出现的时候，她就会像露水一样消失于天地之间。
孟星决定先回快活林去，这是他第一次没有完成任务就回到了快活林。
快活林中的人．永远都是快活的。
高老大脸上永远都带着那种温暖的笑。看到孟星回来的时候，他的笑容更温暖了。
孟星垂着头，却是没有说话。高老大先是看了他一眼，说道：“你回来了？”
孟星自然是回来了，但是却摇摇头。
他知道高老大的意思并不是真的问他是否回来了，而是问他是否已完成任务，因为他以前在任务还未完成时绝不回来。
高老大皱了皱眉，问道：“为什么？”
孟星又沉默了许久，然后说道：“小季呢？”
高老大说道：“小季？我哪知道他疯哪去了。他这阵子没事做，我也就没管他。”
他笑了笑，接着说道：“咱们不都一样，一旦没有事做，就找不到了。”
孟星的心往下沉．又过了很久，才缓缓说道：“我见过他。”
高老大说道：“你见过他？在哪？”
孟星说道：“他来找过我。”
高老大思索了一会儿，说道：“他为什么去找你？”
孟星闭上了嘴，高老大说道：“他到底去哪里了？”
高老大脸色却已变得异常的难看，他也很了解小季．也知道他如何急于表现自已。
孟星想走出去。高老大已经不必再问。小季无意中知道他的去处故意去找他，为的就是要打击他的信心，好替他去执行那件任务。
这种事小季已经做过很多次但这一次却做错了，错得可怕。
他没有想到孙成伯是个多么危险的人物。
高老大忽然说道：“等等，他去找你，是不是要替你去刺杀孙成伯？”孟星终于点点头。
高老大说道：“那你就让他去了？”
孟星说道：“他已经去了。”
高老大面上现出怒容，说道：“你明知孙成伯是个怎么样的人，你去最多也不过只有六七成把握，他去简直是送死，你为什么让他去？”
孟星猛然转过身，目中也有了怒意，说道：“他怎么知道我住在那里的？”高老大的嘴好像忽然被塞住。孟星执行的一向是最秘密的任务，除了他之外，没有别人知道。小季又是怎么会知道？
过了很久，高老大才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不是怪你，只不过是为他担心而已。你们无论谁有了危险我都同样担心。”孟星魂又垂下头。
他在别人面前从不低头，但是高老大却不同。他忘不了高老大对他们的恩情。
高老大说道：“你想到哪里去？”
孟星说道：“去该去的地方。”
高老大摇摇头说道：“现在你已经不能去了。”
孟星魂说道：“不能去？”
高老大说道：“小季若已去找过孙成伯，不论他是死是活，孙成伯必然已经有了警觉，你再去就太危险了。”
孟星笑了笑，说道：“我去的地方哪次不危险？”
高老大说道：“但这次却不同。”
孟星说道：“没有什么不同，只要是我该做的事，我就要做好。只要一开始，就绝不半途放手。”
高老大低声说道：“就算你要去，也得等到这件事冷下来再去。”
孟星高声说道：“那时小季也已经冷了。”
高老大又叹了口气，说道：“现在大概，他也已经冷了。”
孟星说道：“我至少应该去瞧瞧。”高老大说道：“不行，你不能冒险！我不能为了任何人让你去冒险。”
孟星忽然露出一种很奇怪的表情问道：“连他也不行？”
“他也不行，更不行。我不能为了一个死人将活人牺牲。”
“但他是我们的兄弟。”孟星说道。
“兄弟是一回事，任务是一事，我们若不能将这两件是分开，明天死的就是我们。”高老大接着说道：“我们若死了，连收尸的人都没有。”孟星不再说话。
他发现，高老大渐渐在变，变得更无情更冷酷。
或许这种改变会让事情越来越好，或许会更糟。但是孟星并不会认同这种改变。高老大似乎已经不是那个十几年前给他馒头，牵着他的手走在飘雪的街头的那个高老大了。
但孟星还是孟星，他知道自己没有变，也不会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