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色略微变浅。
徐莫将长镰插入地面，镰刀的形状在意志的操纵下转变，任由他撑起跃过向上冲来的刀光，支撑着身体的手臂撕裂般疼痛。
梦境控制权的争夺已被拖入了拉锯，先前操纵尖刺、有着女性形态的貘已经离去，但她的离开召唤来了更多的貘。
——因为貘是一体的。
所以从梦中放回他们就意味着将这里的情况告诉所有的貘，但徐莫依然无法对昔日的同族下杀手。
因此他宁愿让自己受到更多威胁。
带着青色的刀光消退，紧接着一支飞镖又从远处射来，堪堪划过他的臂旁。
徐莫咋舌。
无论是身体的哪个部位此时都已经伤痕累累，属于他的青色在梦中泛开渲出青色的屏障将更远的攻击挡在身外。
那些来自意识海深处的猎杀者们没有留情，他们竭尽全力地攻击着曾是他们同伴的少年。
——因为他已经被拒绝。
貘有着共有的记忆，最初抵达的貘能将梦境的状况传抵记忆深处，一个人知道，相当于貘全员都已知道。
因此现在的的状况其实也不算太出乎意料。
不过徐莫并无暇去思索这些。
伤口在疼，力量的挥霍从身体内侧引发刺痛。
而痛苦又会分散意识，注意力漂泊不定，他不得不拼尽全力才能维系这里的一切。
“……呼。”
但他还可以支撑。
徐莫想，也不知这是不是某种自欺欺人。
“！”
标枪在身侧坠下。
触地的瞬间泛起一片青色，占据着地面仿佛在黑白棋上落下一个棋子。
徐莫只得赶了过去。
浅青色随着他的脚步逐一在梦里扩散，他几乎站不稳脚步，却依然让属于自己的青弥漫在梦的核心。
——就像两种青色在抢劫着对方的地盘。
徐莫每时每刻都觉得自己会输，然而每时每刻他都在咬牙坚持，如果放弃那么就没有然后了，扯动着的痛苦反而让他更加清醒。
好痛。
长镰挥向了标枪，意志反向将那兵刃渲染，梦中再一次扩散开浅青色的地盘。
“我……可不会这么轻易……就输掉啊……！”
——只要意志还在。
徐莫对自己扯出了一个微笑。
…………
……
“从见到她的一刹那起，我的目光便被他吸引。
被她眼底的光、被她漂亮的双眼、被她所注视着的世界……
就像亚当从上主手中接过生命之火，第一次看见伊甸的美景，上主的乐园在我眼前打开，所有一切都为之点亮。
她所展现的美丽是我永远无法想象的。
没有任何理由——就在看到她的刹那——
我深信我看见了，我一直在追寻着的光……”
言雨低下头，轻轻握住了拳。
身后的声音喃喃自语着，他知道，那是过去的自己。
他转身注视着苍老的神父，可后者却并没有看他，他的目光，自始至终追随着梦中出现的倩影。
“那城内不用日月光照，因有神的荣光……”
——当注视着那少女眼中不可思议的光时，他坠入了另一个世界。
梦的世界。
那一定是魔女为了诱人堕落而设下的陷阱。
“那时的她一定没想到，事情最后会变成这样。”他说，声音仿佛与言雨的声音重叠在了一起。
火刑架上，火焰已被点燃，飞舞着的星火在不远处化成尘埃。
柴火的干裂声被掩盖在审判女巫的叫喊声中。
“她虽然能走入梦境，却始终无法把握人心。”恍惚中，言雨已不知道开口的究竟是谁。
他看见了十字架，被神父握在手中的书，以拯救的名义宣布死亡。
……当时的他一点也不认为这是错误。
左侧胸口疼痛起来，言雨握住拳，仍努力把一切收入眼中。
她们在尖叫，燃烧的痛苦盖过人声鼎沸，她们向上帝祈祷，她们也咒骂世人。
美丽的发梢与裙摆燃成火球，漂亮的肌肤漆黑碳化，清亮的嗓音因烟熏而沙哑。
但即便在此时此刻，仿佛也仍然看到火魔女，抬起头嗰越过火焰看向他。
她说：“杀死我的只是短暂燃烧的一团火……你对那代表即将来临的审判及永刑的烈火一无所知……”
言雨想起了他在梦中，被赤红围绕着的女性。
“我杀了她。”神父说，“指控她为女巫，用火焰净化异端。”
最后连诅咒的声音也已消失，扭动的身体化成火焰之中的剪影。
就算是被植入了愤怒与憎恨也有人别开了目光，那些赤红足足燃烧了半个小时才最终止熄。
没有人变成白鸽，空气被焦臭所覆盖，很久之后才有人上前开始收拾那具已经焦黑了的尸体。
从这天晚上起，神父发现他能够进入梦中，他渐渐地发觉自己能够抵达那片意识之海，能够操纵梦。
至此、一切才真正地拉开帷幕。
“我的世界发生了改变，我曾经理解的，我曾经看到的——所有的一切。”
画面、过往的景象，都被意识海吞没，那里就剩下神父的声音，空洞地回响着。
言雨知道，他最终会走入梦中开始改变一切，因为那对他们而言，是永恒无上的诱惑。
可他也知道，无论再怎么样吞噬他人的梦，神父自己的梦终究仍会是空无一片。
给它带来光彩的人早就被他自己送上了火刑架。
“我问你。”他向过去的自己发问，“你真的……笃信基督吗？”
“这又有什么关系呢？”神父反只是说道。
言雨抿着唇，摇了摇头。
最后，他什么也没能得到，他想。
就算费尽心思想要夺取什么又或者见证什么，神父的愿望最后都没能实现。
言雨的心底掠过一丝伴随着哀凄的嘲讽，看着那个身影穿过他的身侧，消失在了暗中。
梦里的画面也逐渐隐退，留下不断向上冒着燃烧火焰后黑烟的天空，以及无数悬于天空的剑刃被火焰熏黑。
——那是最初。
是他与火魔女、最初的相遇。
而之后的岁月中，那位神父不停地寻找、追捕着女巫，终其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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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那城内不用日月光照，因有神的荣光……”出自启示录。
“杀死我的只是短暂燃烧的一团火……你对那代表即将来临的审判及永刑的烈火一无所知……”出自波利卡普殉道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