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
言雨猛地向后退开。
然而这已经迟了，就在他退步的刹那他发觉自己其实并不在什么大树边上，而是在一个曾来到过的地方。
梦。
四周是一片惨绿色的梦。
眼前被树木藤蔓所围绕的地方，青眸少年摇摇晃晃地站起，他胸口搭配着奇怪的装饰，手中长镰闪烁着光芒。
意志之刃出现在言雨手中，与此同时无数剑刃从天而降成为屏障阻挡在两人之间。
——不能与他战斗。
某些意识正在如此叫嚣，他知道自己会输，他知道自己无法战胜那个存在。
警铃声从意识深处开始响起，在梦中变成了防空警报，轰鸣着从远处滚到了近端。
言雨意识到自己已经冒出了冷汗，恐惧与慌乱一瞬间笼罩心头，他再一次向后退去，再一次、在这里——
选择了逃避。
梦瞬间被激活。
无数藤蔓立刻将他围绕，捆绑住他的手脚，将他的身体桎梏在原地，动弹不得。
言雨猛然惊觉。
这些藤蔓并不是什么陌生的事物，而是这段时间以来，他最为熟悉的……
徐开的意志。
宛如那天操纵着少年的尸体般。
将抛弃了他的人困在了这里。
青眸少年转瞬就已经到了他身前，手中的镰刀毫不留情地挥下——
鲜血飞溅。
溅出的鲜血犹如红色的彩虹。
而他耳边似乎又一次传来了少年的声音，说着曾无数次出现在他脑中的话语：
“没想到我居然真的会碰到？听说在这个时代已经很少见了啊——”
“魇”。
在失血带来的眩晕感中，言雨看到了最后一个画面。
那画面中，徐开的面容正逐渐与那少年交叠在一起……
…………
……
言雨睁开眼睛。
他额上满是冷汗，梦中失血带来的鸣响已经变成了闹钟的声音，这是个恶梦。
恐惧再一次将他摄住了，他坠入梦中，现在连他自己的梦境也不将他放过。
但是，也有好消息。
言雨深深地吸了口气——那个青眸少年并没有来到在他的梦中。
之前他一直以为，只要他一踏入意识海那少年就会追在他身后出现，意识深处的声音这样告诉他。
他体察到了危险，因而举步不前。
嗯……？
踏入……意识海……？
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炸开。
言雨捏着额角，努力回想着自己方才捕捉到的一死线索。
——只要踏入意识海就会被那少年追上。
那么，只要不踏进那里，不就可以了？
只要呆在自己的梦里，不就可以了？
如此的……简单。
言雨倒在床上，笑了起来。
——他看起来已经恢复了精神。
路上偶遇的祁林是这样说的，当她渐渐和言雨熟悉后她就不再显得那么迟疑和胆怯了。
“大概是因为一直困扰的事情有了解决的眉目吧。”言雨告诉她，同时小心翼翼地避开了前头的电线杆。
他没有忘记自己总是撞上这里的电线杆。
“是吗？那就好。”祁林说着，露出了带着腼腆的笑容。
这天晚上，言雨呆在了自己的梦里。
因为不能踏出这个梦境他所能做的事变得极其有限，他用意识在自己的梦中涂抹，时不时地描绘着什么又再度消去。
——做一个休息室吧。
他想。
把自己的意识凝固下来，让梦中呈现固定的风景。
……这个方法是徐开告诉他的。
刺痛一下子在脑海深处炸开，言雨苦笑，他在自己梦中蜷缩起身体，意识舞动着，让他被包裹在一片柔软中。
梦很舒适。
只要他创造出了适合自己的环境就可以一直呆在这里。
“可是……这样做、真的好吗？”
冥冥中言雨听见了一个声音，正幽幽然询问他这个问题。
他吓了一跳，好一会儿才意识到他其实是他自己发出的声响。
“有什么不好的啊。”他忍不住对自己苦笑，事实上这并不是好不好的问题，现在的他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躲避着意识海中潜在的危险、躲避着过去自己犯下的过错……
“这有什么不对的吗？”言雨冲着梦境中的黑暗问道。
有一瞬间他的目光似乎穿越了梦的障碧向太延去，在那里有无边无际的意识海，有无数个……梦。
那些梦就在咫尺之遥。
言雨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梦。
在注视着那片彼岸的意识之海时，他发现他所想到的并不是那个青眸少年和他带来的威胁。
——而是梦。
他的第一反应是那些梦就在咫尺之地，他的手指已几乎碰触到了梦境与意识海的间隔，如果他没有抓回神智他很快就会向下沉去……
直到他追寻到另外一个梦境。
言雨猛地握住自己的手腕。
“我……”
无数画面在他脑海中一一掠过，他前往他人梦境的晚上，他改动他人梦境后第二天的清早，他在梦境被徐开接管时的感觉……
——在改变了梦的清早会格外有精神，并不是因为解决了什么事，而正是因为他改变了梦。
手腕上被紧握的地方传来了疼痛，指甲深深地陷入血肉之中。
“原来我、一直……在渴望着——”
他以梦为食粮。
他一直在渴求着梦。
“我们在不知不觉间就变成了这样，我们……生来就该是如此。”
徐开的话忽然间在脑海中复苏，他又想起了另一个更加简单的词汇，足以用来形容他们自身。
“魇”。
传说中制造恶梦的魔物。
言雨甚至不敢把自己留在梦中。
可是离梦越远，那种感觉却愈加清晰。
他需要梦。
——他需要进入他人的梦，去改变梦、去创造梦、去利用梦来做些什么。
尝试一次后就无法放下。
碰触梦时浑身上下叫嚣着的喜悦。
他想要……他需要那样做！
意识海上泛起了涟漪。
不碰触时就会变得无比渴求。
距离遥远时便焦躁难耐。
如同把他放在火焰上炙烤一般，身体里的力量被一点点抽离蒸发。
……他需要梦。
一连几个晚上彻夜不休，一连几个晚上在梦境中独自面对着虚无的意识海。
他需要梦境……需要他人的梦境！
渴求已深入骨髓。
欲望已无法根除。
他需要那些梦境……操纵它们、改变它们、在它们的不同中获得属于自己的东西……！
言雨在恍惚中发现，他又一次站在了意识海边缘。
忍耐被迫至极限，梦境于他就是那样的东西，尝试过一次，便无法停下。
而眼前这片沉默的海已然赦免了他对那些梦境所做的一切。
……脑海中有什么东西彻底地断裂。
言雨向着那片海踏出了脚步。
“没想到你竟然还敢出现！”
梦中青眸的少年突兀地出现在了那里，他取代正在被言雨改变的少年形象站在那里，手中长镰凭空挥出，带出的银光明亮得刺目。
他从类似乡间别墅的房屋顶端向下跃来，胸前奇怪的装饰品违背重力守向下垂落，他挥起镰刃，借下落的速度向言雨挥来。
“不过这一次——没有能为你挡箭的同伴了！”
意志之刃突地出现在了言雨手中。
剑与刃相互交错，金属交错的声响回荡在了梦境之中。
“我、没有……！”言雨咬牙，“我没有将他当作挡箭牌！”
他看见少年脸上腾起一瞬的笑意，犹如猎食者面对猎物。
金属在他眼前交错炸开一片明亮的撞击花火，言雨猛地退步，脚底踩在了一片火红落叶之上。
——这是个秋天的梦。
秋天的美丽得不像是个战场的枫林景色。
他退开，那青眸少年步履轻盈地从树后向外掠去，脚步甚至没在落叶上留下声响。
“但是，你的确那样做了。”少年说。
他一个闪身就又来到言雨身前，意志之刃突然从地面蹿起，然而少年伸手抓住身侧的矮枝避开了这次攻击。
落地时他抬头向言雨的方向看来，青色眼底闪烁着坚信的光芒。
“果然魇都是这样的家伙啊。”
再次遭遇时梦的背景再度转变为城市，言雨方才下手让四周竖起林立的高楼，原本没有脸的人群中青色光芒忽然一闪而过。
“又是你。”短兵相接的瞬间那少年这样说道，“还没有放弃吗？”
“凭什么……”剑刃被死死压住，可言雨丝毫没有相让的意思，“——要我放弃？！”
怒喝声伴随着剑上突然增大的力道降临，没料到这招的少年被猛地撞飞，身体撞在一侧墙上发出一阵闷响。
“咳，不错啊？”少年“切”了一声站稳了脚跟，“比前几次进步了，‘魇’。”
那称呼让言雨皱起眉头，但他最终没有回应那些话语，而是在原地压低重心警惕地望着对方。
——他们间的交手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这段时间以来他一直在反复地进入梦中、操纵梦、遇到眼前的少年、在试图战斗后狼狈逃跑。
一次又一次。
尽管战斗时支持的时间逐渐长了起来，尽管他现在已经有办法从青眸少年手下全身而退，但也就仅仅是如此而已。
他知道自己还无法战胜眼前的对手，决定性的力量差异与某些更本质的区别让他不断地重复着失败的旋律。
心脏跳得很快。
言雨紧紧地盯着眼前的少年，后者略微眯眼，脚步突地就跑了起来，无数剑刃在他身旁落下，被他一一避开。
“……！”
利刃的凝聚、变得更加密集了。
无数剑刃从四面八方向那少年涌去，他的动作略微一顿，忽地折向一侧的墙体。
他借助墙体作为反弹向这里跃来，手中长镰顺势挥起，径直向言雨斩来！
……看来，有进步的也不止是他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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