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莫径直地坠入了梦中。
他在草地上蜷缩着，发出了小声的呻吟。
“好痛……”
“你没事吧？”直到言雨归来，把他从地上拽了起来。
“没事。”徐莫坐在草地上喘了口气，身体上残留的痛感比他想象得还要强烈，“……反正很快觉得痛的就会是你了。”
他撇了撇嘴这样说道，带着些许孩子气的话语让言雨忍不住笑了起来。
“一切还算顺利吧？”言雨问道。
“嗯。”徐莫点了点头，“严铃子最后赶上了，她应该没有察觉到我的事。”
“是吗……”言雨一直悬着的心落了下来，“这样就好……”
——无论如何也不想让严铃子知道梦中的事。
经历了这样的事，不知不觉间这样的想法更加强烈了。
“还有一件事。”徐莫揉着自己的肩膀，忽然极其认真地看向言雨。
“嗯？”
“你该多锻炼锻炼身体了。”
“……”
…………
……
与火魔女之间的交锋暂且告一段落。
结局虽算不上完满，但也算符合预期。
这一天醒来时，言雨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这满足不是任何一个梦带给他的，而是因为驱逐了火魔女。
彼时他正躺在医院中，眼前是雪白的天花板，欣喜之情直接冲过疲惫与疼痛跃上脑海。
——他赢了。
他简直想再看着火魔女的脸，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对她说出这句话。
虽然没有在战斗中直接战胜她，却也已经足够，至少他还活着，严铃子也没事。
这个结果足以令他满意。
只是……
笑容渐渐收敛，言雨看着陌生的天花板，一丝的阴影逐渐蜿蜒——
似乎有什么不劲。
这样、真的没有问题吗？
在意识最深最深的地方，有个声音似乎正在这样质问着他……
“你醒了？！”一个声音打断他的思绪。
听见声音的言雨险些从床上跳了起来。
——是严玲子。
她手中提着个水果篮，正站在门口惊喜地望着他。
“我去叫护士……”
“啊，等等。”言雨急忙出声阻止，严铃子就在这里，他可不想放弃这个独处机会。
结果他才刚一开口，牵扯动身上的肌肉，让他不由得“嘶”了一声。
“你别乱动。”严铃子急忙说，她走上来，给言雨倒了杯水。
由于起身也会扯动身体，她理所当然地把水喂到他嘴边。
言雨觉得自己大约正在做梦。
直到水流入他的喉咙，他才稍微有点了一点儿的实感。
“唉，你也太乱来了。”严铃子说，“不过，还是得谢谢你来帮我。”
这句道谢让言雨差一点儿傻笑了起来，幸好他及时绷住了自己的面部表情。
“我就是……通过某种途径知道了绑架的事而已。”他含糊道，“对了，老师她现在怎么样？”
接着迅速抛出问题，让话题转向新的方向。
“被逮捕了。”严铃子的目光微转，“那之后我报了警。”
“哦……”也是，这种现实中的犯罪果然还是交给警察处理比较好。
“不过听说她怎么也不愿意开口说话，绑架我的原因也……”
……像那样的状况，就算说了怕也不会有人相信。
“言雨……”
“那个，铃子。”
两个声音撞在了一起。
病房里的两人有些尴尬地相互沉默着，而后言雨再度开口了：“之后要不要再一起去咖啡厅？”
“咖啡厅吗？”严铃子有些诧异地看着他。
“嗯，那个啊……”言雨冲着她笑，“变成这样以后，不知怎的就变得特别想喝咖啡了。”
——谎言。
他用隐瞒和谎话来构建起自己的现实。
严铃子的目光闪动，最终只是垂下，而后她以爽朗的声音说：“好啊！”
不知怎的，这句“好啊”听起来格外沉重。
这之后，言雨的母亲走入病房，看见他已经醒来，急忙叫来了医生。
而严铃子则找了个巧妙的时机告辞，留下言雨独自回味之前相处的片段。
她想知道真相，他想。
这不是什么新闻，从她在祁林葬礼上的表现就已经可以看出。
但她并没有开口询问，为什么？——为了他吗？
言雨独自傻笑起来，他的母亲连忙上来摸了摸他的头，似乎怕他撞坏了脑袋。
——那之后。
隔天言雨就带着一身伤去上了学。
从班上同学的闲言碎语里，他得知刑卿华被送去了邻市的监狱。
这是个比预期得还要好的结果，毕竟梦与现实息息相关，一旦她在现实中远离，也就会在梦中远离。
言雨这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而他在半夜救下严铃子的事也出乎意料的没有被太多人知道，双方的家长都不想让孩子与这件事牵扯上太多。
平面媒体上出现的也尽是“某校女生”、“同班男生”这样的词汇，到最后演变成了“半夜的超级英雄”这样宛如怪谈般的东西。
对外宣称自己因为从楼梯上摔了下来落得一身伤的言雨则被嘲笑了许久。
——但是，这就够了。
这就很好。
这是他想要的生活。
唯一的后续是他的父母因为儿子遇到的事而显得相当不安，最后言雨只得进入他们的梦中，修改梦境以消退这样的心情。
他踏入梦中时，徐莫理所当然地跟在他身边。
当他修改完梦境时，青色眼睛的少年向他问道：“这样就够了吗？”
“嗯，够了。”而现在的他已经能够肯定地回答，“我也不想变成孤儿。”
徐莫笑了，顺势伸了个懒腰，胸前的捕梦网随着他的动作晃动。
年轻的貘说，那是他在某个人类的梦中看来的东西，据说能带来美梦。
……他和徐开一点也不像。
言雨这样想着，他不止一次地发觉了这点。
渐渐的，他开始不在意徐莫那张与徐开完全一致的面容。
“你不杀掉我吗？”徐莫也曾问过。
言雨呆了呆，才意识到虽然火魔女已经不在，但他并没有结束与徐莫的“盟友”关系。
而询问这个话题的徐莫看起来正直而诚恳，竟让言雨有一瞬间想问：“生死对你来说到底算什么？”
然而与一个甚至不是人类的“生物”来讨论生死观显得相当愚蠢，他只是摇了摇头，说：“不。”
徐莫用目光询问为什么。
“你帮过我，还救了我两次。”言雨由是说道，“现在再针对你，和解雇刚率领球队创造奇迹的功勋教练有什么分别？”
“嗯哦——”徐莫发出的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有个建议。”
“什么？”
“不要把梦改造成枯萎的草原，太消极。”
言雨因他的话而停下手边的动作，梦里的草原才刚刚被渲染上一层枯黄。
——时间已近深秋。
刑卿华被逮捕后，新的班主任马不停蹄地走马上任。
新来的班主任让大家不要想得太多，学生还是要以学业为主。
他的这些话究竟有没有效用暂且按下不表，期末和寒假反正都已在各种日常和非日常的夹隙间悄然临近。
冬日将至。
“说得也是啊。”打算让自己的梦境随季节而转变的言雨呢喃着，“毕竟发生了很多事。”
是以，他不想以消极的眼光来看待前路。
意念转瞬，一朵又一朵的雪花开始从空中落下。
银白渐渐将整个梦境覆盖，天地变为一色，一片银装素裹。
他所在的城市不会下雪，到了秋天，也没有草叶会变得枯黄。
但他喜欢这样四时分明的景色，而他更加盼望的，是有朝一日——
他能与严铃子一同看见这样的景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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