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抱歉了。”徐开说,“看到那个犯人,我有点太过激动了。”
“没事。”言雨迟疑了一段时间才终于回复,“反正那个梦也安然无恙。”
梦是安然无恙,但梦主人的精神就未必了,经过两人在梦这一折腾他第二天恐怕不会好过。
“嗯,我做得太过了。”徐开这样回道。
大概他也能感觉到梦境被撕碎时那种“错误”的感觉——就像有什么在告诉他们这样做是不对的一样。
“我们得更冷静地处理梦境才行。”言雨这样觉得,“我们的力量对于脆弱的梦来说……太危险了。”
——对,他们是危险的。
他们的力量足以让原本平静地与意识海相处的梦境产生骚乱,足以让波澜不兴的意识海泛起涟漪。
或许这份力量……并不是什么太好的东西。
这个念头忽然袭上言雨的脑海。
他把手机盖在自己额上,长久地沉默着。
徐开没有回他的短信,他又呆了一会儿,决定起床。
这一天是星期六。
半期考刚过,原本他准备利用这个空档好好休整。
可梦中的事比想象得还要恼人,从他清醒起就在一直困扰他。
等他意识到时,他就已经坐在电脑前,开始收集起十年前那起凶杀案的资料。
——网络上残留的信息比想象中的还要少。
或许是十年前电脑和公众媒体还没有现在这样发达的缘故,网络上的所有资讯都千篇一律。
源头毫无疑问都出自他看的那个悬案贴,受害者是三位女性、被肢解、封在水泥墙中……等等。
有无数人猜测过到底发生了什么。
警方的调查报告、猜测、流言、网络侦探……
信息太多,言雨关上了网页,他揉了揉眼睛,深深地呼吸着。
……比起这样暧昧不清真假混杂的信息,他还不如直接去那个梦境中探询。
不经意之间,他开始这样想。
他知道他在倚赖梦的力量。
但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拥有力量就应当去使用,梦境是他的地盘,一切顺理成章。
这天晚上,言雨在躺下前看到了徐开在今早给他的回信:
“就算是这样,我也不会放过他。”
那条短信如是说。
言雨闭上了眼睛——他已经知道无论他说些什么徐开都绝对不会放手这个梦境了。
“明明……已经没有意义了啊……”
因为梦的主人已经在那梦中消磨了太多的精力。
他会以尸体的方式出现在梦中正是因为如此,他痛苦、迷惘,过不了多久大概就能在新闻上看到他自首的消息。
所以再操纵他的梦境让他感到惊惶与痛苦已经没有必要也没有意义……
……不对。
这件事是对于他们“寻找罪犯的梦并让他们自首”没有意义。
而不是对徐开。
徐开并不是为了他们正在做的事而无法放过那个梦的主人的,而是因为他自己。
但,是为了什么?
他曾经遭遇到过那样的罪犯吗?他以前遇到过什么事吗?
言雨看着手机的屏幕寻思,那上面的短信白纸黑字,简单却足以扰乱心绪。
探究别人的过去终归是不太好的行为。
他这样觉得,想法与遭遇说到底都是徐开的隐私,他不应该去探究——
——可是,这不就是他们现在正在做的事吗?
言雨不寒而栗。
他猛地抛下手机,智能机在床上滚了一圈,掉到了视线看不到的地方。
一切对他而言理所当然。
太过理所当然,甚至于他根本没有察觉到怪异。
言雨咬咬牙,把自己从刹那的惊惶中拽出。
他是因为自己拥有改变梦境的力量才那样觉得的吗?——不,言雨并不那样认为。
平日里他绝不会有那种将梦境当成自己世界的想法,他一向习惯于把梦与现实分开看待,甚至在遇到连环杀手前都没有想过要用梦来干预现实。
那么……方才那个,是谁的想法?
他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侵占了思绪的某个角落。
那看来并不怪诞,也绝不荒谬,甚至并不能让人觉得奇特。
它只是静静地在那里,悄然生根发芽,悄然伸展枝叶,悄然将一切占据……
言雨打了个寒颤。
这比喻让他十分难受。
他狠狠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强迫自己进入了睡眠之中。
——他想要去见见徐开。
尽管他已经知道自己和徐开的想法与道路并不完全相同,但与其一个人烦恼这些事他更想听听别人的意见。
而眼下,他也只有徐开一个可以商量的人了。
睡梦比以往更快地笼罩了他。
言雨在梦中睁开眼睛。
他又漂浮在了梦中的黑暗中,点点萤火正在他眼前飞舞。
那是他之前绞尽脑汁才添加上的东西,它们没有方向也没有目标,只是就那样随意地飞舞着而已。
言雨再度闭上眼睛,顺着事先的标记路线向前走去。
睁开眼他就能看到一片绿色,风在广袤的草原上泛起波浪。
而徐开就在那里。
他没有像往常那样坐在茶桌边,而是倒在草地上,呆望着草蓝天。
“徐开……?”
“啊,你来了啊。”听见他的声音,徐开露出微笑。
这样的他一点也不像是昨夜梦中那样凶暴残忍地破坏着梦境的人。
言雨点头,他坐在徐开身边,不一会儿也一并躺着下来。
两个少年就那样并排躺着,一起看半空中的白云。
一时沉默。
“昨晚……真是抱歉。”最后还是徐开开了口,话题仍是昨晚的事,但现下也的确没有比这更好的话题。
“没什么。”言雨顿了顿,又说,“徐开,你有没有觉得,有时侯我们在梦中……会像是突然变了一个人似的?”
听到这句话的徐开微微一愣,似乎寻思片刻才给出了答案:“有时侯……或许吧。”
他并不确定。
“就像昨晚。”他又说,“我在操纵梦时觉得自己就像被更强大的力量控制了……那力量让我更加愤怒、更加憎恨。”
——原来那时的徐开也并不完全是他本人。
言雨稍稍安下了心。
但同时,他也意识到,徐开的用词是“更加”。
愤怒与憎恶原本就存在于他心底,梦中的力量只是让它们变得更强。
这让他一瞬间有些唏嘘。
“或许这就是我们力量带来的副作用。”而后他说道。
“大概是吧。”徐开沉吟,“对于这种力量我们还几乎一无所知,它是从哪里来的、它为什么会选上我们、它到底是什么……”
该去寻找的答案似乎无穷无尽。
言雨叹息,他转头看了眼徐开,后者也正如同他一样,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我觉得古人第一次看见闪电大概也是这种感觉吧。”他说。
“怎么说?”这个比喻让徐开哑然失笑。
“呃,这个……”他的反应让言雨有些尴尬,他抓了抓头发,想了一会儿,最终放弃组织言辞,“都觉得诧异吧?”
“诧异啊……”
“对于天空中闪过的光十分诧异,又不知道源头是什么,最后归结为神的力量。”
然后就此形成了神话,把思绪的碎片放进了意识海中,让它逐渐绵延。
“这么一说还挺有道理的。”徐开这次真的笑了,“我们大约就是最初探究这种力量的人吧。”
“谁知道呢……”或许是或许不是,言雨对这一点兴致缺缺。
“有件事我一定知道。”
“什么?”
“富兰克林用风筝研究雷电,我们也一样。”他说,“没有操纵梦……就什么也不会知道。”
他起身,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尘土,转头向言雨问道:“我要再去那个梦中,你呢?”
言雨自然会同行。
他没有任何理由不去,尽管他的确不完全赞同这个做法。
或许是因为他们昨夜的行为,梦主人今天直接出现在了梦中。
宛如游魂般在一模一样的屋子里不断徘徊,行尸走肉般打开每个房门却迟迟没有动作,若非这里是梦,言雨大概会怀疑他已活着死去。
不……即便是现在,他大概也找不到任何词汇更加确切地描述这点了。
言雨想。
而徐开自然是不准备放过梦主人。
他径直走到了房屋正中,从言雨的角度看不到他的面容。
却能够感到四周骤然改变的空气。
『意识为藤蔓缠绕。』
绿色的藤条从窗外伸了进来,攀爬的枝条上没有叶子。
而满是尖刺。
“你应该能够感受到的……”言雨听见了他的声音,“——她们的怨恨。”
荆棘插入了水泥的墙壁。
红色从墙内涌了出来被尖刺所吸收,原本绿色的藤蔓染上红变成了诡异的色彩。
仿佛有什么东西随着那红色一起被从墙里拉出似的。
——那是一团红色的肉块。
不,要说是肉块大概太过勉强……那只不过是一条蠕动着的东西,看起来像血色的蛆虫。
“什……么……那是……”
然而徐开根本没有听到他的疑问。
藤蔓继续扎进了墙壁里更深的地方,言雨能够听到耳边传来了哀鸣和痛苦的呻吟,所有的声音……都是从那墙里传来的。
他忍不住一颤——就算知道这里是梦境,眼前的这一切是徐开制造的梦境,这样的场景也实在太过骸人。
从墙里传来的痛苦声响,随着植物逐渐深入墙体而不断掉出的血肉,那声音越来越大而那血肉也越聚越多……
然后,两者融合在了一起。
声音坠进血肉之中、那血肉逐渐黏合,在梦主人惊恐的目光下逐渐成型——
成为了一位女性的样貌。
记忆在言雨的脑海中绽开火花,他想起自己在网络上看到的报道。
那面容……是这起案件中受害者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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