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城的真相】
漆黑的房间此时点亮了电灯，显露出似乎是曾被火烤过的黄白色墙壁，让那些沉溺在黑暗中的幕布也显露了出来：黑桃K，红桃Q，方块J，梅花A，红Joker，黑Joker。地面是黑红两色的方块砖构成的，那些砖杂乱地铺满了地面，显露出叫人紧张的色彩来。
这房间大过头了，如同停车场般宽敞，空荡荡的，正中间摆着一张木质沙发，上面坐着个穿着米色风衣的青年，思索在头顶流淌出刺眼白光的白织灯下。
地面上并非只有红黑两色，在远离中心的位置也有些杂物，有螺丝、电线、金属质的各色甲片、凝固的各种液体残痕……什么都有。
青年长久地坐着，不知道过了多久，这房间没有窗户，不透天光。他一直这么坐着，一动不动，如雕像似的，思想却不知道已经漂流到何处去了。一直到他动弹起来，身上才莫名地有了一种痛快的痛感——那是长久没有动作的肌肉和关节活动的爽快感觉。
这感觉如下定了他的决心似的。他站起身，对着无人的空旷空间道：“首领，我有一件事想要请教您。”
他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房间中，不断地低声重复着，如鬼似的。他就这样静默地站在自己回声的乱流之中，一动不动，一直到回答他的声音响了起来。
“什么事？”
这是一个无所谓男女，也无所谓少老的声音，如仅是为了让人听懂而存在的一般，它过于普通了，没有任何特点，“普通”反而成了它唯一的特点。
“为什么，我叫干部King？”青年抬头看着黄黑的天花板，也不怕那吊着的电灯发光刺眼，他就这么站着，看着那摇晃的电灯道：“不只是我，为什么这个城市的人都没有名字？所有人都以各自的职业或者说特点称呼自己……可我记得，有一种叫做‘名字’的称呼方式，每个人都应当是特别的，有独属于自己的名字。”
青年说完这话，眯起了眼睛，那略有些细长的眸子在电灯光下，竟折射出白亮的一丝光来。他不等首领回答，继续自顾自地说着。
“我只记得自己是您一手扶持上来的干部，您教了我玩弄权术，教了我如何更好地利用身体攻击，教了我什么时候该有礼什么时候该无礼……一直到我成功地坐上了干部的位置，而无人敢质疑。因为您的栽培，我成了名至实归的干部。”
“但是，我成为干部King之前，是谁？”青年露出了惨淡的微笑，对着摇晃的电灯说道：“我不记得了，可怕的是我不拼命地去想‘我没有过去’这件事，我就不会觉得这有什么奇怪的。我好像诞生之初就是二十多岁，然后为了成为干部而从您那里一直学习一般。”
“我，是谁？这个城市中的人，又是谁？”
青年说完，略微晃动着身子，在地板上绕着圈子走了起来：“我曾想过离开桃城……却发现这个城市根本没有边界，从东桃城的郊外出去，徒步行走十天之后，会再度进入东桃城。连我扔下的垃圾，都还好好地摆在那里。我又回头走回去，却又在十天后回到了起点。”
“这是一座不可逃离之城，每个人都没有名字，他们仿佛就是为了让这个城市的存在看起来合理一般地生活着。”
青年停住脚步，笑道：“比如那些生产产品的工厂，它们不断的生产产品，运出桃城，然后在郊外扔掉产品。然后在扔掉产品之后，他们的账户就会自然地增加余额，然后他们回到桃城，却记得自己去了很远的城市和人交易然后得到转账的回忆。”
青年顿了顿，然后抬高了点声音说道：“而那些去进货的商人，则更荒谬了，他们在野外去捡同城的商家抛弃在郊外的商品，拿回城市里来，就只记得自己在外城和人交易的记忆了。而他们的账户，也会被自然地扣除余额。”
“不只是那些一般人，连我们也是，我们除了桃城之外，还在别处活动过么？我们自认为是遍布国际的大组织，可我们却连邻近城市的名字都想不起来一个。也想不起任何桃城之外的东西。甚至连当初改造假面骑士、Queen战死的那个组织据点，说是在桃城远郊，其实就在南桃城废弃工厂背后！离得这么近，这么大一栋楼藏在茂密的树林中，却没有任何人觉得奇怪过。假面骑士当初逃离组织的路线我去勘查过了，看起来是逃了非常久，其实是一直在树林内绕圈子，他只要略微偏离一下路线，就能看到那个废弃工厂了。”青年说到这里，不由得笑了起来。
“从来没有人离开过桃城，也没有人意识到这一点，除了我。”
青年说完，吞了口唾沫道：“然后，我发现了一切的突破点，《假面骑士》。这部特摄剧我查过了，是不存在的。号称它已经播出了几十年，实际上它是在组织的背叛者‘H-005 Cyclone侦查型’逃离组织之后才出现的，而人们的记忆中莫名地有了它，好像它的确是播了几十年似的。”说到这里，青年话锋一转。
“然而，并没有人真正看过它。如果让人们说故事的情节的话，竟都想不起来任何一点。”青年惨笑一声，继续说道：“这被他们称为童年记忆的东西，他们一点都想不起来，只是提到这一点过后，用‘这是小孩子看的’来搪塞，于是也不觉得想不起来有什么奇怪的了。”
“除了一个人。那个人能说出每一部的情节，甚至她说第一部《假面骑士》中有‘修卡’，修卡，那不是为我们提供蝗虫改造人技术的组织吗？”青年说到这里有些气竭，他喘了口气道：“然而除此之外，我再也查不到有关修卡的任何内容了，也回忆不起来，偏偏我就觉得这一切这么合理。”
“首领，”青年抬头，望着电灯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感觉自己是个Xenon（希腊语：陌生人）。”
“原来如此。”首领的回答很快就响了起来：“你说的知晓修卡的人，是一个代号‘正义少女’的女青年对吧？示意桃城市政府让和平卫士把她抓住的人，也是你吧？”
“是。”青年看着白炽灯，只说了这么一个字。
“她是和你一样的人，能够认知这个城市‘规则’之外的事物。《假面骑士》系列，是某个人故意对她家的电视信号做了手脚，让她能够看到预先安排好的内容的。那就是真实存在的，假面骑士一到十五号的历史。那个人的目的是，如果有一天这个城市崩坏了，能够认知‘规则’外事物的她，不至于和这懵懂的众生一起随着城市消亡。那个人，不是你能够对付的，你最好不要这么做了……”
“是Cyclone Hopper么？”青年撩了撩自己下垂到眼前的微卷的发丝，惨笑道：“所谓的假面骑士十六号，同时也是我们组织一直追寻的，能够永生的‘新生命’。”
“目前我们只知道，只有蝗虫系改造人可能达到永生，却没人想过这一条理论是如何得来的。”青年苦笑道：“它和这一切一样，都是从天而降的。我之前知道了他的情报，甚至想设法抓住假面骑士，研究一下Cyclone Hopper留在他体内的东西。这分明是个得出结论的最快方法，可我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在否定自己这个想法，于是也就一直没有执行。”
“规则，到底是什么？它让我们忘了本来的名字，让我们过着如同被设定好的生活。这个城市看似犯罪猖獗，内部实际上却非常和谐。”青年冷笑道：“那些死去的人，第二天就会不知从哪里冒出类似他们的人顶替他们生前的工作和社会地位，让这个城市继续平稳地存在下去。无论社会治安如何动荡，桃城都不会有任何影响。”
“看来你对规则已经有了深刻的认知了。”首领的声音沉默片刻，继而平缓地传来了：“你想要得到真相，是么？那么我可以破例给你一个获取真相的名额，但是，你要完成规则要你完成的最后一件事。不然，你是无法活到得知真相那一刻的。”
“不管是什么事，都可以。”青年抬头，看着电灯，脚下踩着红与黑的砖块：“我要知道，我到底是谁，我究竟从何而来，我又要到何处去。”
“那么，你去墙角拿起那块蓝色的石头吧。”
青年照做了，他在墙角得到一块巴掌大的，色彩透明的深蓝色不规则晶石。
“把它植入你体内，你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会当场死亡，然后会出现另一个干部King替代你。剩下百分之十，你成为新生命，获得永生和知晓真相的资格。”
“那么，要我做什么？”青年沉吟片刻，把晶石握在手里，没有了下一步动作。
“全灭和平卫士，对外宣传你成为新生命是从和平卫士这种残缺却能正常使用的改造人身上看到了灵感，然后终于知道如何达到永生的。”首领说到这里，顿了顿方才继续道：“然后，和假面骑士战斗，最后，你会死。”
“得知了真相我也会死么？”King看着电灯泡，瞪大了眼道：“为什么？”
“因为这是规则。规则预定好了，四个干部都会死亡，现在，只剩下你和Jack了。”
都会死亡。这么说，一直没有见过的干部Ace其实早就死了。King这么思索着，看着灯泡，一言不发。
“即使你获得了我的遗产，一只脚踏入了新的生命层次，在你完全成为不被规则操控的新生命之前，你就会死。”首领的声音依旧是平缓的，在King心中却如同残酷的惊雷一样了：“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天命。”
……
和和平卫士的背叛者的战斗已经过去半个月了，老板也将修好的风车寄了过来——当然，是在侦探支付了非常高额的“邮费”之后。
和平卫士似乎一夜之间消失了一般，人们都哀痛着他们的死亡，却不知道这消息是从何传来的。疑惑于此的侦探随即展开了调查，却没有获得任何线索。
和平卫士的死亡仿佛是一个定论了一般，人们只需要知道他们都死了就行了。却不需要他们为何而死，死在何处。
人们莫名地悲痛着英雄的死去，却从不惊讶自己从来没有被“英雄”感动过的事实。
一直到侦探收到了一封信，那是一封匿名信，邀请假面骑士前往南城郊外的废弃工厂，信中声称，将会告诉他和平卫士是如何死亡的。
对方称呼自己为假面骑士，这么说对方不是一般人了。另外，南桃城的废弃工厂，曾是组织的据点，在三年多以前侦探作为假面骑士和Queen在组织据点战斗后，就彻底成了真正的废弃工厂，再也没有黑色风衣的人出没了。而内里曾被人使用过的痕迹，也被一场大火烧了个干净，只剩下火烧过后的废弃工厂的残骸，还在城郊孤独地存在着。
侦探决定前往查探。他觉得一个漩涡已经旋转得越发剧烈了，无论是桃城的众生还是自己，都无法逃脱，都会被卷进去。只是人们不曾知晓，自己却有一点察觉罢了。
组织最近的行动很少，而改造人却仍在出现。人们对于改造人的恐惧越发加深了，媒体传播的都是对于“怪人”如何恐怖的描写，一时之间，人人自危。
桃城要乱了。
……
南城的废弃工厂内，一切都被烧成焦黑的颜色了。这里没有了电力，只有破窗外透进来的天光，些微照亮内里。能看到无数的细丝银光闪闪地穿梭在废弃工厂之中，在那些细丝的中心，被火烧过只剩下铁架子的沙发上，坐着一个米色风衣的青年。
窗外吹进来一阵风，吹动了他妖异的白发，他一转头，看着窗外的景色，紫红色的眸子在笑容中眯成了一道弧线。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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