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午饭下来，冉血只是象征性地扒了两口就跟着谢玄走出屋，两人坐在庭院的石凳上等着陶潜洗碗回来。
冉血向谢玄自我介绍道：“对了，我叫冉血，刚才光顾着听大哥你讲故事，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在下谢玄。”谢玄象征性的拱手，其实当他第一眼看到冉血时，心里就开始猜忌，他的眼睛告诉他冉血不是汉人，但他不想去过问。
冉血白了他一眼：“你和潜哥哥都一个腔调，老是文绉绉的。”
“书读多了，说话也就这样了，我身边的人说话都是这样，想改都难。”
谢玄的话和陶潜如出一辙，这让冉血对读书人贴上一层透明的标签，用迂腐两个字来形容这帮人太贴切不过了。
俄而，她问道：“你们读的书里都是那样的故事吗？”
“不全是，书也是人写的，有的书浅显易懂，而有的书却写的很复杂，读的书越多，越难领会其中所藏的精义和道理，两个人分别写出一本书，所要表达的意思可能截然相反，互相冲突。”谢玄见她眼睛一眨一眨地，赶紧换了一种说法自己解释自己的话：“也就是说，在一个人写的书里把蚩尤描写成一个有勇有谋的仁君，在另一个人写的书又把蚩尤描述成一个残忍嗜血的暴君。读书最复杂的地方就在于你要自己去取舍，是仁还是暴，要靠你自己去发觉和理解。”
“我有些懂了，那你们的书里是不是都把胡人说的残暴野蛮、一无是处啊？”
谢玄愕然。
“冉姑娘为何这样问？”
“我问潜哥哥胡人是不是伤害了他的家人，他跟我说没有，我又问他胡人到底怎么他了，他什么都不说，你说他是不是看书上写了胡人的坏话，就这么厌恶胡人。”
“这样……冉姑娘，陶贤弟的想法，我能明白，关于胡人是好是坏，不是一句两句能说清的。”
“你们俩都是一副嘴脸，什么事都怪在胡人身上，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冉血不再理他，别过身去鼓捣着木拐。
“冉姑娘，我且问你，如果一个人想要伤害你，你觉得这个人是好是坏呢？”
“当然是……我会先想想自己是不是做了有害于他的事。”
“噢？那如果这个人是看上你的财物而想要加害于你呢？”
“这不就是强盗么，当然是坏人啦！”
“那如果这个人是因为没有钱来救自己重病母亲走投无路，所以才在半道上抢劫你身上的财物呢？”
“那他应该是个好，不对，他抢了我钱，他还是个坏人，为什么他就不能跟我说自己的遭遇呢，说不定我能帮他呀！”
冉血感觉自己被绕进去了，她的话语让谢玄不禁笑出声来。
他一指冉血，开玩笑说：“若是如你所说的那样，你帮他救活了他的母亲，说明你是个好人，若你不帮，他抢劫了你身上的财物，被官府捉拿，你岂不是害得人家成了坏人，还害了他无辜的母亲失去了儿子。”
“啊？这……不对不对，是他自己要来抢我钱的，要蹲大牢那是他自找的。”
“冉姑娘不笨嘛！看来其中道理你应该明白。”
冉血捋了捋思绪，脑中始终犹如一团乱麻，扯着谢玄的衣袖问道：“谢大哥，你就别卖关子了，我都快晕了，你直接给我讲出来吧！”
“你看，不管那个人是出于何种目的，他都伤害了别人，站在他母亲的角度来看，这算是一个孝子，但对于那些被劫掠的人来说，这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强盗。鲜卑、氐人这些胡人便是这样的人，掠夺我们汉人的土地和财产去养活自己的子民，巩固自己的力量更好的防御其他族人的侵略，对于他们的子民来说，他们都会觉得自己有一个贤明的君主，能让他们吃好住好，可对于我们汉人来说，这些人就是窃贼强盗。你的潜哥哥阅历还浅，太执着于从单方面去分析一件事的好坏。”
冉血注视着谢玄，沉思良久。
“冉姑娘还有什么地方不理解吗？”
“没有，我在想办法记下你说的话，以后潜哥哥再凶我我就讲出来给他听听，看他怎么说。”
“哈哈哈，你这小姑娘倒是有些意思。”
午后的阳光透过没有窗纸的窗户投射在书房的桌案上，桌面被打扫很干净，不知道是不是刚打过蜡的缘故，有些反光。整个屋里的装潢都显得很古老，海山道人看着桌案上摊开的书信，信上落款处题着熟悉的字迹——孟嘉。
书信上的内容读起来却如同这字迹一样行云流水、放纵潇洒，其中很大篇幅都是在叙述往事，陶潜大闹万灵寺、斩断石佛这种不愉快的事几乎一笔带过。说起来，海山道人与孟嘉也有几十年没来往了，他们相识也不过短短数月，当时他刚刚抵达宜都就被封海山上那片浓雾吸引过来了，登上封海山之后浓雾散去，他对眼前这片忽然显现出的山水着了迷。一住就是两个月，从他口中，这两师兄弟听到了不少外地的新鲜事。
在书信的最后却提起终山的事来，海山道人起初不清楚孟嘉的用意，只是这一两天与陶潜接触以后，方才明白过来。这也让他不禁想起那位义士，应该说，是冉血的父亲临终时的嘱托……
“她不幸生逢乱世……我希望……她能安于平乐。”
如今海山道人又开始思索起这句话来，这份承诺是那样缥缈，虽说冉血继承自己的衣钵，无论是道术还是医术都尽力传授，可人心这个东西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解释清楚的，她终究要遇到一些不寻常的事，会长大，会嫁人，相夫教子，见识形形色色的人。不谙世事的她始终要学会去明辨是非曲直。
海山道人重新将目光放在书信上，审阅再三后，海山道人将信折起，从书架上随意拿出一本书，将书信夹在书籍当中。
本书连载自免费原创小说网站”不可能的世界”www.8kana.com，中国最有爱的年轻小说网站！各大市场下载官方免费APP，享最快更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