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跑了多远，陶潜也顾不上回头去看那些野兽有没有追上来，一直跑到山上，看周围没了树木才停下，将冉血轻轻放在青石板上。
“这下总算知道你师父为什么不让你来这些地方了。”陶潜大口喘着粗气，脸上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像水柱一样洒在地上。
冉血捂着右小腿，本身的伤痛再加上一路的颠簸弄得她快哭出来了。
“我看看，要是伤了筋骨可就麻烦了。”
陶潜托起她的右脚，从脚踝处向上轻轻按捏，大约往上一寸的地方开始出现逐渐肿胀的现象，忽然他摸到一个环状物，仿佛是从腿上长出来的，卡在小腿处纹丝不动。
“你这腿骨没有什么大碍，就是肿的厉害而且……肿的很奇怪。”
“奇怪？”冉血不太懂他的意思，把裤脚提上来，指着腿上的金色脚环说道：“你是说这个吧。”
陶潜对冶金一窍不通，也不知道是用什么金属打造的，不过这个脚环无论从色泽还是质地来看都不像是出自寻常珠宝店，陶潜凑近一看，上面刻着什么，看着像是符号，又或者说是纹路。
“这是你母亲族人那边的习俗吗？”他见过戴脚环的，像她这样的他还是头一次见，与其说是装饰品，更像是一种酷刑。尤其是在腿部受伤肿胀的情况下，看上去自己都觉得疼。
“不是啊！这脚环是师父给我戴上的。”冉血一指自己的左腿，“我这只腿上还有一只银的。”
“海山道人？他这是做什么啊？”
“这对脚环是用来束缚我的道法的。”
“简直是无稽之谈！”陶潜看着腿上红肿的部分，皱着眉说道，“你这脚环都已经嵌进去了，我们回去叫海山道人把这一对脚环取下来吧，不然你这腿伤要是恶化，以后走路都难。”
冉血憋了一眼陶潜焦急的神色，不禁心生暖意，小声嘟囔着：“要是能取，早就取了！”
“你说什么？”
“我说我腿疼的快受不了了。”
陶潜背对着她蹲下，头也不回地说：“上来！”
“噢。”
两人回到海山居时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陶潜一路上就听见她在背上轻哼不止，冉血一路上就听见他的肚子一直咕咕直叫，喘气的声音都没他肚子发出的声音响亮，一想到他从早上到现在只喝了一碗汤药，吃了一颗冰糖，还背着一个大活人上山，冉血心里不免有些心疼。
走进前院几步，两人发现马槽处凭空多了一匹高头大马，这匹马面容清秀，背上的马鞍都是用锦绳和轻毛皮缝制的，一看便知它的主人非富即贵，想必是屋里来了客人。
陶潜突然想起前日那几个家仆打扮的恶人，生怕是城里的权贵寻上门来纠察此事。
他正琢磨着，冉血见他迟迟不动身，便敲了敲他的脑袋，凑到他耳边问道：“你还不累啊？”
“累。” 陶潜附和了一声。
两人一进屋，一抬眼，瞧见海山道人和一个陌生男子正坐在大厅看着他俩，四目相对。海山道人见此情景不禁长眉倒竖，连忙起身走上前来。
“发生什么事了？”
陶潜把她轻放在椅子上，对海山道人解释说：“晚辈与冉姑娘下山采药，不料……”
“不料采药的时候，从坡上摔下来了。”冉血一把将话揽过来，脸上挤出一抹微笑。“就是把腿摔伤了。”
海山道人扫了她一眼，她的衣裳完好无损，只有几处地方有些尘土，海山道人没有说什么，轻轻将她扶起，转过头对着那个陌生男子说：“老夫去给我这徒儿医治一下。”
陌生男子笑了笑，“治伤要紧，晚辈在此等候就是。”
海山道人点点头，又对着冉血厉声说道：“跟我去库房！”
陶潜目送师徒二人进了后院后才开始审视面前这个陌生人。
“在下谢玄。”谢玄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正打量着他，最终将目光落在他腰间的佩剑上。
一听对方报上姓名，陶潜不由得警觉起来，心道谢玄到这荒郊野外难不成是亲自来追查万灵寺的事来了。
“在下陶潜，幸会。”
他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自己已经不是那个陶元亮了。
“陶潜？”谢玄细细品味了一番，笑道：“隐于市，潜于山。这个名字不错。”
“……”
谢玄一指他身上的佩剑，说：“阁下这把佩剑，让我想起一位故人来，不知道能不能让我观赏观赏。”
故人？
“这把剑是一位友人托我保管，这观剑之事……”
陶潜正说着，谢玄忽然大笑，“陶元亮啊陶元亮，你不会是以为我专程到这来追究你大闹万灵寺的事吧！”
这一句话让陶潜顿时哑口无言。
“我怎么能让一尊佛像就断了忠良之后。”
面对谢玄突如其来的一番坦诚的话语，很难让陶潜信服，但他也实在猜不出谢玄到这里的意图。
“那，阁下到这荒山野岭来做什么，不会只是游山玩水这么简单吧？”
谢玄靠近一步拍了拍陶潜的肩膀，“我也不瞒你说，废帝命我寻找长生不老之法，我从太史令那里打听到此去西北处，有一座终山，那座山上遍布奇珍异草，还有传闻说那里有得道高人，我想去那碰碰运气。”
陶潜听着谢玄的话，丝毫没有隐瞒的地方，自己倒有些无所适从。
“早上我和冉姑娘下山采药时发现这里山势复杂，要想西行只怕比登天还难。”
“那也得试一试才知道。”谢玄自顾自地感慨着，“我年少时曾经游历四方，好几次都险些丢了性命，每到一个地方就会感慨一番，每次感慨我心里就会暗暗起誓决不能让这些晋国的山河落入胡人手里……”
两人聊着聊着，陶潜渐渐对他放下戒心，两人从健康说到长安，从江南聊到塞北，说着那些看到的听到的事，一直说到佛老。
谢玄说他从未相信过佛老，他像一个兄长一样笑说陶潜年轻气盛，对很多事的看法太过于片面。陶潜心里认同他的话，只是他做不到隐忍。
他们决定不再谈起这些事，这些都是自汉以来遗留下来的问题，每个人的看法都有所不同，最后谢玄不得不承认朝廷有不少佞臣在利用它大做文章并说服了帝王，或者说，帝王说服了他们自己，当然，他们不用去说服其他人，核心问题在于，没人能去自下而上的去忤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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