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外万株人绝迹，夕阳惟照欲栖乌。
黄昏。
又是黄昏。
夜幕将临，遂城内的热闹景象也收了场，街道上很快便只剩下寥寥几个长侯门的巡逻弟子。
内城的城墙边，江儿水背负双刀，怀抱着卜玉郎的九回肠，背靠城墙，仰头遥望天边斜阳。
静静地感风起风落，看云卷云舒。
真是百无聊赖的一天。
也是难得清闲的一天。
他想，如果没有一个小道士在他旁边聒噪的话，就更好了。
“小公子他们今天还能出来吗？天都快黑了。”小道士蹲在他旁边，双手捧着下巴仰望着他，他斜眼睨了人一下，不语。
小道士又问：“他们要是不出来，我们就一直在这里等吗？”
“嗯。”江儿水想了一会儿，从喉中发出一个气音。
小道士撇撇嘴，因为进城要缴了械，江儿水说什么都不肯放下自己的刀，少年便只好让他在外面候着，小道士觉得他一个人呆在外面太可怜，就自告奋勇留下跟他一起等。
但是现在，他有点后悔没跟少年一起进去了，因为他饿了，他想，少年他们在里面一定有东西可以吃，不像他俩在外面只是喝冷风。
“我饿了。”小道士又说。
“咕——”肚子应和了一声，江儿水却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淡淡地挑了一下眉，仿佛在用目光询问他“所以呢”？
然后便是良久的沉默，这沉默一直持续到天边的最后一丝霞光沉去，小道士才再次开口道：“今日是我生辰。”
江儿水愣了愣，低下头，他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但张口，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张了张口后，只是“哦”了一声。
“过了今日我就十六了。”小道士接着说，口气有点得意。
江儿水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他又“哦”了一声。
小道士抿抿嘴，继续道：“往年生辰，师父都会给我煮长寿面！”
他说这话时，直勾勾地瞧着江儿水，脸上写满了“期待”二字，后者眨了一下眼，“哦。”
小道士咽了咽口水，撇撇嘴，又问：“你呢？你师父会给你煮长寿面吗？”
这次，江儿水没有再“哦”，他摇了一下头，小道士蹙蹙眉，“那你真可怜，下次你生辰，我带你回不见山，让我师父给你煮吧！你生辰是什么时候？”
江儿水没有立即回答，他沉默了一下，或者说，他犹豫了一下，他怀里还有一两银子，他在考虑要不要破财消灾，把这一两银子给小道士，买碗面堵住他那张聒噪的嘴。
他犹豫了很久，差不多有一炷香，直到迟迟等不到他回答的小道士，再次开口，说：“你不会不知道吧？你不会……没过过生辰吧？”
他才终于下定了决心，从怀里摸出那一两碎银，递到他鼻尖前。
小道士看着碎银愣了一下，指指自己的鼻尖问：“给我的？”
“嗯。”江儿水轻轻地应了一声。
小道士喜出望外，一把将碎银抓过去，高兴地跳起来，“你哪来的银子？”
这是少年买他名字的钱。但他懒得跟小道士解释这一两碎银的由来，他觉得他没必要知道，也觉得解释起来太麻烦了，所以他只是默默翻了个白眼，就直身离开城墙，往主街上走去，同时轻飘飘地吐出三个字来：“去买面。”
得了银子的小道士乖巧又听话，蹦蹦跳跳的追上他往路边的面馆跑去。
面馆里不卖长寿面，江儿水要了两碗素面，就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将九回肠随手拍在桌面上。
手方一抬起，就感到耳畔一阵香风掠过，随即，那柄剑便落入了一双白嫩柔夷中，江儿水侧目，只见一名身着缕金雨丝素雪绢裙的女子正瞪着他，那女子长相温婉，一双杏眼又美又亮，即使瞪人也没有狠恶之感，只好似娇嗔一般。
“这剑怎么会在你手中？”
那女子开口，声音也柔柔的，说出的话虽带着几分质问，却不显得咄咄逼人。
江儿水眨了一下眼，脑子里开始整理如何解释此事，片刻后，他张口答道：“不关你事。”
他想了一想，就觉得这件事解释起来好复杂，所以干脆懒得说。
那女子闻言，银牙一咬，唰地便拔剑出鞘，神剑锋利的剑尖直指他眉心，语气也冷冽了三分，“你说不说！”
面馆里食客不多，也多是些江湖中人，不是手边放着刀就是腰里别着剑，对这种动静儿，都见怪不怪，只是有个别看到拔剑的女子生得貌美，才多瞧了两眼。
倒是把一旁的小道士吓了一跳，他急忙站起来挡在那女子和江儿水之间，喊道：“哎！姑娘有话好说，别动手，贫道不见山乐世观温别宴，敢问姑娘，这剑与你可是有什么渊源？”
女子杏眼一转，口气生硬，“不关你事，我只问你，这剑为何在你们手中？你们把他怎么了？”
“他？”小道士只愣了一下，立即便反应过来，“哦哦……姑娘问的可是卜玉郎卜大哥？”
“卜大哥？”女子重复了一遍这个称呼，迟疑着放下执剑的手，一双杏眼在小道士身上来回打量，“唤得这样亲昵，你们和他什么关系？”
“我们是他朋友！”小道士急忙答道，“敢问姑娘是？”
“我？我是他的……”那女子收剑入鞘，欲言又止，忽而面带羞色，颊飞双霞，忸怩一笑，眼含期许，道：“我姓凤，你们既是他朋友，应当听他提起过我吧？”
“凤……”小道士记得自己确实听到过这个字眼，只是不是卜玉郎提的，而是小公子，他试探问道：“可是清风八咏城的凤楼春凤姑娘？”
“正是。”凤楼春一见他只是听了个姓氏，便猜出自己是谁，不由地欣喜，“他果然向你们提过我，他都跟你们说过我什么？”
“啊？说过……什么？”小道士缓缓地回过头，用目光询问江儿水。
江儿水睨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对他投过来的目光视若无睹，正巧小二端了面来，他伸手拿了双竹箸，就旁若无人的吃了起来。
看样子他是不会搭理自己了，小道士扭回头来，趁机岔开话题，“啊对了！凤姑娘你吃过了吗？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吃碗面？！”
“不必，我吃过了。”凤楼春径自拿着九回肠在桌边坐下，将剑往江儿水手边一放，又问：“他人呢？现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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