遂城内城，长侯门中，里园客厅，一名梳着双丫鬟的姑娘，端来一壶热茶，为来客沏上。
“二位稍等，门主马上到！”
少年端起那杯茶吹了吹，轻呷一口，颔首示意，那姑娘便退出了客厅。
待到姑娘的背影消失在二人视线中，少年才放下茶盏，瞧着一旁稍显局促的卜玉郎，“别紧张。”
卜玉郎十分不自在地扯了扯衣摆，抿唇蹙眉不语，脑海中回想起半日前，在那个破旧的巷子里的破庙中与少年的对话——
“你爹有没有跟你说过，你生得很像你娘？”对于他的疑惑，少年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句。
他听得稀里糊涂，不明白怎么又扯上他娘了，扯上也就算了，可他娘生下他没多久就去了，这少年的年纪应该还没他大，他都没见过他娘，难道他还能见过不成？
见他不答，少年接着道：“看来是没跟你说过了，你和你娘生得简直一模一样，你若是个姑娘，如今想必也能进江湖一笑倾城榜三甲了，毕竟当年你娘可连占了五年榜首。”
他闻言惊异不已，“你怎么会知道……”
他想问的是，你怎么会知道我娘长什么样？
然而不等他说完，少年便一口打断，兀自说道：“何况那所谓的一笑倾城榜，就是因为有你娘这个大美人，才被一些好色、好事之徒评出来的，你娘当年也是位绝妙佳人，只可惜天妒红颜。”
卜玉郎听到这里，才忽然意识到一个比他怎么知道他娘长什么样更重要的问题，他娘是谁！
爹很少跟他提起娘，更不曾提起过娘的相貌、名字、身份，所以他一直以为娘只是个寻常女子，从不曾想过她会是江湖一笑倾城榜上，曾一度独占榜首的天香仙子。
而那位天香仙子，正是如今的武林第一门，长侯门门主杜章台的长女，杜玉娘。
他喃喃地问：“你是说我娘是天香仙子杜玉娘？”
“没错。”少年颔首，忽然有些可怜这剑客，活了小二十年，连自己的娘是谁都不知道！
卜玉郎不可置信，“那我岂不是杜门主的……”
“大外孙。”少年接道。
卜玉郎连连摇头，似是无法接受这个晴天霹雳般的消息，“这怎么可能？我爹从没跟我说过这些事，你、你怎么会知道？这可是二十年前的事，你又怎么知道二十年前便已不在人世的天香仙子长什么模样？”
少年轻轻叹了一口气，抬手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也许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但知道的人中，我算一个。”
“不……不不可能！”卜玉郎一把擒住少年的腕子，口气生硬地质问道：“你说过，我师父让我把东西送到长侯门，是为了借长侯门之手除掉我，若杜门主真是我外公，他又怎么会杀我？”
“嘶……松开！”少年手腕被他扭得生疼，吃痛皱眉，这剑客的剑练得不怎么样，倒是有一把子力气，头次见面就差点废了他的手，卜玉郎急忙松手，少年护回自己的腕子，边揉着边道：“杜章台若是见到你，大概是不会杀你的，但你若以鸟鸣涧的名义求见，肯定是没机会见到他的。”
“什么……意思？”他脑子虽不好使，却也不是没脑子，娘去得早，爹却从不提，这些事和少年的话结合起来，他大概猜到了些许，娘的死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少年却没有解答他的疑惑，而是摇摇头道：“有些事我也只知了了，你想知道的，长侯门会有答案，走吧。”
“门主到——”
一声高喝打断了卜玉郎的思路，他一下站起来，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一名长侯门弟子和一位古稀老者匆匆赶来进来，那老者鬓发花白，眼神却如年轻人一般精亮，一只脚跨入客厅的同时，目光便落在了他脸上，随即整个人便怔在了原地。
少年起身做礼，“见过杜门主。”
杜章台看也没看少年一眼，径直上前近至卜玉郎跟前，双手颤抖着抬起，抚摸他的脸颊，喃喃唤道：“玉娘……真是你？我的儿……”
对于一个陌生老头的突然亲近，卜玉郎下意识地退避了两步，急忙抱拳做礼，“晚辈卜玉郎，见过杜门主。”
听到他开口说话，竟是男儿的声音，杜门主脸色陡变，眼神忽地凌厉起来，挥手振袖，便带起一阵袖风，扫向他，“哪儿来的兀那小子，胆敢戏弄老夫！大胆！”
卜玉郎没想到杜门主会突然动手，猝不及防，整个人直接被震飞了出去，摔在客厅外的台阶下，左肩不偏不倚重重地撞在阶级上，正巧牵动了心口尚未愈合的伤，伤口立即渗出了血，雪白纱衣上霎时间便绽开了一朵赪梅。
“唰——”一旁的弟子当即拔剑，闪身冲来，剑尖直指他的咽喉，卜玉郎急忙要去拔剑自卫，手至，才想起方才进来时，因为不让带武器，把剑给了江儿水，慌张想要解释：“杜门主……”
“叫什么杜门主？”少年亦一个闪身至他身旁，不慌不忙地伸手拨开那弟子的剑尖，悠悠地道：“还不快喊外公。”
“啊？”卜玉郎正欲撑地起身，闻言整个人顿住，有些诧异地看向少年，却见少年表情坚定，眼神中还带着些许诱导之意，竟就稀里糊涂地冲客厅内的杜门主吐出两个字来：“外……公？”
杜门主一愣。
那提着剑的弟子，也是一愣，扭头看向门主。
少年伸手将他拉起，一巴掌拍在他腰后，将他的腰杆打直，“这么不自信做什么？大声点，叫外公！”
他被打得浑身一颤，真就昂首挺胸，气沉丹田，自信开口，“外……”
一个字还没喊出口，便被回过神来的杜门主打断，只听得他怒喝一声，“黄口小儿！谁是你外公！”
卜玉郎刚燃起些许信心，瞬间又被他这一句话给击散了，不由地低头贴胸，瑟缩起来，却又被一只手强行捏着下巴抬起头。
少年抬着他的脸，语气中带着几分好笑，冲脸色难看的杜章台挑挑眉，“杜门主，瞧瞧他这副模样，我说他不是你女儿的儿子，你信吗？”
杜门主嘴角一颤，眉毛抖了三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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