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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州城北门外，四匹杂毛马拴在路边短亭的柱子上，各占一边，少年在凉亭中坐下，左手捧着一包方才出城时随手买的酸梅子干，边吃边准备看戏，满腹疑虑没得到解答的卜玉郎，凑在他身旁，一脸地求知若渴。
凉亭外三丈处，江儿水和小道士左右对峙，小道士礼貌抱拳，先来了一手自报家门，“贫道不见山乐世观温别宴，道号摸鱼子，战前请教大名！”
江儿水：“江儿水。”
小道士愣了愣，反手抽剑，指向对手，“此桃木怀悯之剑，剑名一叶叶，请赐教！”
江儿水双手拔刀出鞘，“动手吧。”
小道士傻眼，“你不介绍你的武器？”
江儿水嘴角抽了抽，举左手，“横刀。”举右手，“阔刀。”
小道士：“没名儿？”
江儿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要打就打，别废话。”
小道士被狠狠地噎了一下，收手，举剑指天，“那就得罪了！”
话音落，道袍无风自舞，小道士手中木剑登时散发出天下名剑才有的慑人寒光，身动，收肘，直刺，小小一柄木剑击出，竟带有雷霆万钧之势，气势之高，远胜那日的李垂阳。
江儿水举阔刀以挡之，左手横刀聚气，一守一攻，完美配合。
卜玉郎看到小道士出剑，不禁讶异，“还真是怀悯之剑一叶叶！这是怎么回事？那日决绝子道长的剑，明明就被江兄斩断了，木剑也能断剑重铸？”
少年嚼着酸梅子干，漫不经心地道：“笨！怀悯之剑并非某一把剑，而是剑道，凡剑修心怀悯世之道者，所执之剑，皆为怀悯，而一叶叶亦不是剑名，而是剑意，桃木剑可称一叶叶，一杆竹枝也可称一叶叶，这自然之界一花花、一草草、一叶叶皆可为怀悯之剑。”
“哦~”卜玉郎听了他的话，不觉心中念头通达，“难怪怀悯之剑一叶叶不入兵器榜，原来它早已超脱兵器之列！”
少年翻了个白眼，伸手递出手中酸梅子，“来一个？”
卜玉郎摆手，“那你说决绝子道长让他来寻仇又是什么意思？”
这酸梅子味道虽好，但吃多了口中却不大舒服，少年将剩下的包好收入袖中，问他，“你觉得江儿水能打得过他吗？”
卜玉郎不解其意，但还是认真观察战局。
小道长招式凶猛，但却招招都手下留情，并未使出全力，江儿水看似应对自如，但从他出招的动作上看，其实他已经落了下风，在跟李垂阳对战时，他尚且攻守兼备，而现在左手横刀却也已经退攻为守。
他道：“不好说。”
少年哼了一声，听不出意思，又问：“那你呢？打得过他吗？”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卜玉郎不得不摇头，“应该打不过。”
“不。”少年摇头，“打得过，你们都打得过。”
“啊？”这回卜玉郎可不认同了，他坚定摇头，“这小道长天赋极高，虽瞧着年纪不大，但已经初窥天地道境的门径，境界本就高过我与江兄，而他剑道造诣，似乎也比决绝子道长还要高深两分，我连决绝子道长都不是对手，又怎么可能打得过他？”
少年拍拍手，伸了个懒腰道：“哎呀，肩酸。”
还“刻薄”呢！
卜玉郎笑叹一声，无奈地摇摇头，起身绕到他身后，替他捏肩，少年眯起眼享受，懒洋洋地道：“你可知道习武最重要的是什么？”
说罢不等他回答，自顾自地道：“旁人怎么说我不清楚，但我认为是天赋与心境。”
卜玉郎见他有心赐教，手下捏得更卖力了，少年被他伺候舒服了，也不跟他卖关子，继续道：“小道长天赋异禀，这一点，你也看出来了，而江儿水天赋尚可，虽不算极佳，但他的启蒙师父是曾经一脚踏入天地和境的漠北第一刀戴逢高，所以他起点高，在这一点上，二人打平。”
戴逢高！那可是曾经名震江湖，手持一把阔刀“朝天子”，取无数刀客大拇指的刀疯子！卜玉郎暗暗地吃了一惊，少年“嘶”了一声，“轻点！”
他急忙放轻力道，“戴老前辈也是江兄的师父？难怪‘朝天子’在他手中！”
少年从鼻腔中发出一声“嗯”，并未展开这个话题，而是继续道：“从心境上说，小道长天真烂漫、不谙世事，一心修炼，心境纯粹，是极佳的；而江儿水，自小背负弑师之仇，练刀全是为了打败他后来的师父江如练，也就是说他的刀，单为取胜而练，也是极其纯粹的，在这一点上，二人也打平。”
卜玉郎大吃一惊，“弑师之仇？十三年前真的是江如练杀了戴逢高？戴老前辈虽然只是一脚踏入天地和境，但也步入天地神境多年，竟然败给了当初只是区区天地道境的江如练？”
“你不要打断我说话。”少年瞥他一眼，接着分析：“再从所谓的境界上说，小道长初窥天地道境门庭，江儿水的天地人境也早已登峰造极，只是差个好师父引导他，才一直没有突破，所以在这一点上，二人还是打平。”
卜玉郎不再多嘴，少年说完等了一会儿，见他不语，便继续道：“最后一点，对他二人来说，也是此一战成败最重要的一点，实战。”
“小道长久居高山，不入世也不懂事，他的剑道造诣恐怕都是那位决绝子道长哄出来，而江儿水，我若没猜错，定是被江如练打大的，一个是天纵奇才的天之骄子，一个是没有童年的可怜孩子，你说他们谁更惜命？谁更有能力保命？谁更想——要对手的命？”
话音落，似乎是为了配合他的台词，只听得一声破空斩风之声，小道士手中的木剑便断成了两截，紧接着“啪嗒”一声，剑刃一截掉落在二人之间。
小道士满脸惊喜，嘴巴张得都能塞下一颗鸡蛋，“你果然厉害！原来师父说他打不过你，不是骗我的！”
江儿水收刀入鞘，淡淡地道：“你输了，回去吧，告诉你师父，别再让人来找我寻仇了。”
“瞧！我说什么来着？”少年仰头侧首看向身后的卜玉郎，收回给他捏肩的手，默默叹服。
小道士弯腰拾起断剑，兴奋地两眼放光，“我不回去，师父说，我要是打得过你，就打败你，然后把你带回不见山！要是打不过你，就跟着你，等什么时候打得过你了，就打败你，然后把你带回不见山！”
啧！烦人的道士！
江儿水不耐地皱起眉头，张口，小道士又道：“正好我要护送好心兄台，你也跟兄台是一路的，还顺道！妙啊！”
江儿水沉默片刻，不想说话，默默转身走向凉亭，松掉一匹杂毛马的缰绳，牵到路中，翻身上马，瞟一眼少年，这一眼满是幽怨。
少年微微一笑，对卜玉郎道：“寻仇，只是个借口由头，李垂阳真正的目的，是让他这养尊处优的天真小徒弟，跟着江儿水在江湖上历练历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