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枯骨更肉胡元化

遂城四年一场的医仙会,始于百年之前。

医仙会最初举办,是当时的长侯门门主为救其身患不治之症的夫人,请来天下名医共会诊之。

其时来会名医有大几十人,真正有资格为夫人看诊的却不过九人,其余那些便在城中租下客栈、店面之类,低价行诊,以求扬名。

那场医仙会过后,门主夫人最后怎么样了,无人知晓,只知四年后,门主嫡子又生怪病,长侯门再办医仙会,邀天下名医共赴,这次来的人更多了,许多江湖郎中也来凑热闹,仿佛参加了这医仙会,便真能成了医仙。

那场医仙会过后,门主嫡子如何,亦无人知晓,只是后来这医仙会四年一届,便约定俗成般地流传了下来。

许多恶疾缠身,或身患绝症之人,便将医仙会当做了最后的救命稻草,许多行医之人,也将医仙会当做了名扬天下的好机会。

当今世上五大名医,起死回生葛仙翁、枯骨更肉胡元化、药到病除宋思渺、术精岐黄叶天士以及传闻五人中医术最为高明的女神医将离夫人,皆是扬名于此。

宋思渺、叶天士二人出名后皆入了东都御医院,那两个唐胤都见过,空有其名的庸医罢了。

葛仙翁年岁渐长,半截入土,所谓医者不能自医,四年前的医仙会便已没再现身,如今也不知是否还健在。

今年这医仙会上,有资格、有能力为他看诊的也就只有胡元化与将离夫人,唐胤、白雪二人在城中转了整整一个时辰,将所有的挂牌医堂都看了一遍,却只看到胡元化的逢春堂临时牌,不见将离夫人的当归谷。

前来遂城之前,唐胤便已经去过兆肃之北的当归谷拜访,谷中不见人,本以为将离夫人是提前来了遂城为医仙会做准备,却不想遂城也不见人。

“不是说将离夫人从未缺席过医仙会,为何今日却不在?”唐胤站在胡元化的医堂外面,若有所思。

白雪勾着他的肩膀,幸灾乐祸道:“还能为何?你运气不好呗!你看看,传闻几乎足不出谷的将离夫人,偏偏在你去的拜访的时候不在药谷,明明从未缺席医仙会,又偏偏在你来的时候缺席了,你说是不是老天爷就想让你当个废人?”

“滚!”唐胤怒瞪他一眼,一把拂开他的手,抬腿就给了他一脚。

“哎~没踢着嘿嘿!哎呀既来之则安之嘛!当归谷不在,不是还有逢春堂嘛!”白雪扭身躲开,笑嘻嘻地钻进医堂门口的人群中,扬声道:“等着!我去给你插个队!”

说话间,他便挤到了人群最里边,门口登记病人的小药童拍案而起,指着他的鼻子骂道:“谁准你插队了!还喊这么大声,当我聋了是不是?想看诊就乖乖上后头排着,敢闹事,我把你腿打折了再治好信不信?”

小药童年纪不大,口气倒不小,半高的身材为了在气势上压倒白雪,竟直接踩到了凳子,白雪一把将人拉下来,压低声音道:“嘘~小声点,你可知道我是来替谁插队的,赶紧去让其他人都散了,见罪了这位贵人,我把你们逢春堂招牌砸了,让你们开不了张信不信!”

小药童根本不买他的账,头一扭嘴一噘,不以为然道:“我管你什么贵人,师父说了,医者面前众生平等,就是王爷来了,也要排队!后边去!”

“嘿,你怎么知道?就是王爷来了!”白雪乐道。

“啊?”小药童一愣,他就是随口那么一吹,逢春堂再怎么样也只是个医堂,胡元化再如何也不过是个大夫,哪里真敢跟王爷作对?他心虚道:“真是王爷来啦?”

“是啊!”白雪瞧出了小药童的心虚,忍着笑意从袖中摸出一块儿金镶玉的令牌,“这东西认识不?”

小药童打眼一看,根本不认识!

但这块儿牌牌,瞧着就很值钱,而且谁敢随便冒充王爷,那可是要砍头的死罪,他连忙把头点得像小鸡啄米。

孺子可教也!

白雪满意地点点头,收起那块儿令牌,拍拍小药童的肩膀,“还不快让人都散了!”

下一刻,人群便在小药童的吆喝声中作鸟兽散,原本人满为患的药堂瞬间便只剩下了五个人,唐胤、白雪、须发花白的半百老儿胡元化、那登记病人的小药童和胡元化随身的一名药侍。

“草民参见王爷。”关了药堂门,胡元化与两名徒儿一前两后跪伏在唐胤身前。

后者俯身将人扶起,谦卑有礼,“先生请起,无需多礼。”

胡元化起身,抬手擦了一把额上的汗,战战兢兢道:“不知王爷大驾……”

“我是来看病的。”唐胤不等他把话说完,便直接一口打断,宽慰道:“先生不必拘束。”

他这话一出口,胡元化头上的汗更多了,论医术,旁人不知,他自己却清楚的很,当今世上五位名医,属他这个“枯骨更肉”最名不副实,是靠逢春堂的名气换来的荣光,治治寻常患者、一般病症还好,可要说治王爷,他心里就没底了。

毕竟当今世上五大名医中的两位都在皇宫之中,王爷会到江湖上寻医,想必定是生了连那两位都没辙的病症,而那两位都治不了,他就更别说了。

“额这……”他一遍遍地擦着汗,“草民……医术不精,只恐怕……”

“有什么好怕的?”白雪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胡大夫,你就放心大胆的给他治,治不好不怪你!”

“是是是……”胡元化连连称是,头都不敢抬一下,“额……不知……王爷是……哪、哪处不痛快?”

唐胤瞧着他这幅样子,心下便已经觉得没有让他诊治的必要了,只是来都来了,看看也无妨,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伸出一只手,“还请先生摸脉。”

胡元化双手忙在雪白的医衫上蹭了蹭,上前一步,微微弓着身,左手捧宝似的捧住他的手,右手搭在脉上,只是一摸便察觉出症结所在,“经脉受阻、真气滞塞,王爷可是曾走火入魔?”

“嗯。”唐胤自喉中发出一声气音,走到一旁坐下,掀开衣摆,白雪立即自觉上前,在他身边蹲下,替他卷起裤腿,露出一双纤细的不似成年男子的小腿,两只腿自上而下各刺着三根漆墨骨钉。

那骨钉粗如小指,每一根都足有一拃长,贯肉穿骨,胡元化看清这一幕的瞬间,不由自主倒吸了一口凉气,令人闻风丧胆的刺骨钉,这可是残忍至极的极刑之罚,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当今皇帝一母所生的亲弟弟,最受皇恩的扶摇王身上?

难道是王爷犯了什么错,被皇帝秘密行刑?所以才不得以只能到江湖上求医,那他就算能治也不能治!何况方才他把脉,还隐约察觉到这位王爷体内似乎中了一味奇毒,像是那早已绝世的“九日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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